第13章

血池表面粘稠的暗紅液體劇烈翻騰了幾圈,最終緩緩平息,只留下幾縷嫋嫋上升的、帶着硫磺惡臭的濁氣。那吞噬了周衍手下的血漿巨臂消失無蹤,仿佛從未出現。只有池邊石地上散落的幾枚扭曲彈殼,無聲地訴說着剛才那電光火石間的恐怖。

“嗚……嗚……”

女子絕望的哭泣聲,如同冰冷的溪流,從血池深處幽幽滲出,在這死寂的獻祭石室裏回蕩,纏繞着每個人的神經,更添幾分淒厲與詭異。

阿哲癱軟在地,褲襠處一片深色的濡溼痕跡,他眼神渙散,牙齒咯咯作響,徹底被嚇破了膽。蘇瞳靠着冰冷的岩壁滑坐下去,雙手死死捂住耳朵,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口中無意識地呢喃:“阿囡……是阿囡……” 林薇臉色蒼白如紙,握着注射槍的手微微顫抖,那雙總是冷靜的琥珀色眼眸裏,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名爲“驚駭”的情緒。科學儀器的嘀嗒聲在此刻顯得如此蒼白無力。雷剛保持着戰鬥姿態,胸膛劇烈起伏,汗水混合着雨水從他剛毅的下頜滴落,眼神死死鎖定着恢復“平靜”的血池,如同盯着一頭隨時會再次暴起的洪荒巨獸。

恐懼。絕望。

這兩種情緒如同實質的毒霧,彌漫在狹窄的石室中,幾乎要將所有人吞噬。導師染血的帆布碎片、根叔崩潰的悲鳴、血池刻字的邪惡、秦嶽筆記的瘋狂警告、還有眼前這活生生被吞噬的慘劇……無數恐怖的畫面在陳默腦中瘋狂沖撞,幾乎要撕裂他的理智。

他想尖叫,想逃離,想像阿哲一樣崩潰。但——

秦老師最後的聲音……“快逃”……不是讓我逃回燕京!是讓我逃出這絕境!他拼死留下線索,不是爲了讓我死在這裏!

根叔的女兒阿囡……被當作祭品拖走……她的哭聲還在……她在血池裏?!不……不能放棄!還有人在等着答案!等着被帶出去!

雷剛在擋在我前面……蘇瞳在發抖……林薇……連她也動搖了……我是領隊的!我必須……做點什麼!

一股混雜着悲憤、責任和不甘的滾燙洪流,猛地沖散了部分冰冷的恐懼!陳默死死咬住舌尖,劇痛讓他混亂的大腦瞬間清醒了一絲!他猛地低頭,看向手中那本染血的、殘破的皮質筆記本!

“鑰匙……在……石……”

秦嶽教授用生命留下的最後血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掌心!

石!石什麼?!

石碑?——祠堂入口那塊刻着“永溺”的石碑?太遠!不可能!

石獸?——堵在墓道入口、那雙血眼流轉的守墓石獸!就在身後不遠!

石室?——這裏?血池?刻字的石壁?

思維在恐懼的重壓下瘋狂運轉,電光火石間,陳默的目光如同鷹隼般掃過石室:

血池刻字的石壁——光滑,除了那行古字,別無他物。

血池本身——活物盤踞,找死。

地面——除了屍體和彈殼,只有溼滑的黑水和苔蘚。

入口——那尊石獸!那雙妖異的血眼!

“石獸!是那尊石獸!” 陳默的聲音嘶啞卻帶着一種斬釘截鐵的決絕,猛地指向墓道入口方向,“鑰匙在石獸身上!秦老師最後看到的是它!”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到墓道入口處,那尊蹲伏在陰影中、只露出半個猙獰身軀和那雙流轉着暗紅血光的獸眼上!被那邪惡的“目光”鎖定,一股寒意再次升起。

“你確定?!”雷剛的聲音帶着質疑,但更多的是在絕境中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的急切。

“只能確定‘石’!石獸是最近的、最可能的!而且……”陳默腦中閃過秦嶽筆記的瘋狂字句,“……‘鑰匙’在祠堂……血池……石碑……‘石’!石獸就是這裏的‘石碑’!它是守門的!” 他的邏輯在高壓下變得異常清晰銳利,這是學者本能在生死關頭的爆發!賭一把!沒有時間了!

“血池裏的東西……被血和怨念養着……”林薇低聲重復筆記內容,看向血池的目光充滿忌憚,“它隨時可能再次攻擊。石獸……是目前唯一可嚐試的出口障礙。”

“那就砸了它!”雷剛眼中凶光爆射!恐懼被更強烈的求生欲和憤怒取代!他猛地轉身,不再看那恐怖的血池,大步流星沖向墓道入口處的石獸!高大的身影帶着一往無前的氣勢!

“雷剛!小心!”陳默緊隨其後,強光手電死死鎖定石獸。

蘇瞳看着兩人沖向那散發着不祥氣息的石獸,又看看身旁還在啜泣的阿哲和昏迷的根叔,一咬牙,猛地扯下脖子上那個獸牙吊墜攥在手心,像是汲取某種勇氣。她掙扎着站起來,聲音帶着顫抖卻異常堅定:“阿哲!起來!幫忙!林醫生,根叔交給你!我們不能……不能都死在這!”她幾乎是拖着嚇軟的阿哲,踉蹌着跟上。

林薇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迅速檢查了一下根叔的狀況,確認他只是深度昏迷。然後她握緊注射槍,目光警惕地在血池和石獸方向來回掃視,承擔起後衛的職責。

雷剛已沖到石獸前。這石獸蹲伏着也有一人多高,材質堅硬異常。他無視那雙流轉血光、仿佛帶着嘲弄的眼睛,掄起手中的精鋼砍刀,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劈向石獸的脖頸連接處!

“鐺——!”

一聲刺耳的金鐵交鳴!火星四濺!砍刀被高高彈起,石獸脖頸處只留下一道淺淺的白痕!

“媽的!真硬!”雷剛虎口發麻。

“砸眼睛!或者找機關!”陳默的手電光在石獸身上快速掃動,尋找任何可能的縫隙或異常之處。秦嶽說“鑰匙”,不一定是實體,可能是機關樞紐!

“眼睛?”雷剛目光鎖定那雙散發着邪惡紅光的獸眼。那紅光流轉,仿佛活物的瞳孔在收縮!

“讓我來!”阿哲突然發出一聲變了調的尖叫!不知是恐懼到了極點爆發的勇氣,還是被蘇瞳拖着靠近後,技術宅的本能壓倒了一切。他手忙腳亂地從背包裏掏出一個巴掌大小、帶有吸盤和伸縮探針的電子設備,上面還連着幾根數據線。“強……強電磁幹擾!試試能不能幹擾這鬼東西!”

他顫抖着將吸盤狠狠按在石獸一只血眼旁邊的鱗甲上,按下開關!

“滋——!!!”

一陣極其尖銳刺耳的電流噪音猛地爆發!設備上的指示燈瘋狂閃爍!

“吼——!!!”

就在噪音響起的刹那,一聲沉悶、痛苦、仿佛來自地底深處的非人咆哮,竟然從石獸內部隱隱傳來!同時,那雙流轉的暗紅血眼,光芒劇烈地明滅閃爍起來!仿佛內部的某種東西受到了刺激!

“有效!它裏面有東西!”蘇瞳驚呼!

“砸!趁現在!”雷剛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機會,眼中凶光更盛!他不再砍堅硬的脖頸,而是將砍刀調轉,用厚重的刀柄,如同攻城錘般,凝聚全身力量,帶着一往無前的慘烈氣勢,狠狠砸向那只被幹擾、光芒劇烈閃爍的左眼!

“給老子開——!”

“砰!!!”

一聲沉悶到極致的巨響!如同重錘擊打朽木!

在強電磁幹擾和雷剛這凝聚了求生意志與暴怒的全力一擊下,那顆用暗紅礦石鑲嵌的、拳頭大小的石獸左眼……竟然應聲碎裂!

暗紅色的礦石碎片四濺飛射!

碎裂的眼眶深處,並非實心岩石,而是一個幽深的、拳頭大小的孔洞!孔洞裏,靜靜地躺着一塊東西!

不是預想中的金屬鑰匙,而是一塊約莫兩指寬、一指長的……骨牌!

骨牌質地溫潤,呈現出一種歷經歲月的象牙黃色。上面沒有任何花紋,只刻着一個極其復雜、扭曲、仿佛無數螺旋線纏繞而成的——倒懸之眼符號!與古籍上的一模一樣!符號的線條裏,似乎還殘留着一絲極其微弱、如同呼吸般明滅的……

暗紅色流光!

“鑰匙!”陳默的心髒幾乎要跳出胸腔!他沒有任何猶豫,閃電般伸手探入那冰冷的孔洞,一把將那塊溫潤中透着詭異邪氣的骨牌抓了出來!

就在骨牌離開孔洞的瞬間!

“轟隆隆——!”

整個墓道連同石室都劇烈地震動起來!頭頂碎石簌簌落下!

“嘎吱——嘎嘎嘎——”

那尊失去了左眼、仿佛被抽走了部分邪力的石獸,龐大的身軀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摩擦聲,竟然極其緩慢地、向側面……挪開了一道縫隙!露出了後面一條更加幽深、向下傾斜的、散發着濃重水汽的黑暗通道!

生路!出現了!

“走!”雷剛狂吼!

但就在此時——

“譁啦——!!!”

身後血池再次劇烈沸騰!粘稠的暗紅血漿如同噴泉般炸起!那只覆蓋着血漿肉須的恐怖巨臂,帶着比之前更加狂暴的憤怒和滔天腥氣,猛地從池中探出!這一次,它的目標不再是某個特定的人,而是……橫掃整個石室入口!要將所有人連同那尊石獸一起拍碎!

“快走——!”雷剛目眥欲裂,猛地將身邊的陳默和蘇瞳狠狠推向石獸挪開的縫隙!同時反身,將精鋼砍刀橫在胸前,竟是要硬撼那恐怖的巨臂!

“雷剛!”陳默被推得踉蹌撲入通道,回頭嘶吼!

千鈞一發!

“砰!砰!砰!”

幾聲清脆的槍響,從他們剛剛逃出來的墓道深處傳來!子彈精準地打在血漿巨臂與血池連接的根部!

是幸存的周衍手下?!還是B組的殘兵?!

子彈雖然無法真正傷害那怪物,卻成功吸引了它的注意!橫掃的巨臂在空中一滯,帶着粘稠的呼嘯,猛地轉向,拍向槍聲傳來的墓道方向!

“轟隆!!!”

一聲巨響伴隨着岩壁坍塌的轟鳴!

“走啊!”林薇冷靜到極致的聲音響起!她一手拖着昏迷的根叔,一手拉着嚇傻的阿哲,如同鬼魅般從雷剛身邊掠過,沖進了通道!

雷剛不再猶豫,借着巨臂轉向的瞬間,一個狼狽卻迅猛的翻滾,緊跟着撲進了黑暗的通道!

“轟!!!”

血漿巨臂狠狠拍在墓道入口處的岩壁上!碎石飛濺,煙塵彌漫!整個入口被坍塌的岩石瞬間封堵了大半!

石室內,只剩下血池翻騰的粘稠聲響、那絕望的女子哭泣聲,以及……從坍塌岩石縫隙中隱隱透出的、不知屬於誰的血腥味。

黑暗、潮溼、向下傾斜的通道中,五人驚魂未定,劇烈喘息。陳默死死攥着手中那塊溫潤又邪異的骨牌“鑰匙”,掌心被骨牌邊緣硌得生疼。前方是未知的深淵,後方是死路和怪物。

但,他們活下來了!並且,握住了通往最終秘密的……鑰匙。

鎖龍灘,就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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