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愛。”季時映脫口而出。
不管是他口中的那個“他”，還是孟京珩本身，她都不愛。
這個回答並沒有讓孟京珩感到爽，
“你既然不愛他，爲什麼千辛萬苦幫他生下孩子？你難道不知道女人生孩子就是走鬼門關嗎？”
況且，當初的她還那麼小。
季時映痛苦，看吧看吧，她就知道聊一聊準沒好事。
全是她回答不上的好問題！
孟京珩捏了捏疲憊的眉心：“對不起，是我太激動了，算了，你不用回答。”
話落下，他轉身離開。
或許，她只是現在不愛了，而他深究過去，深究那個男人，毫無意義。
問這麼多，也無意義。
醫院地庫，車內。
魏晁已經打完了兩局遊戲，時不時探頭看電梯口。
不是，說好讓他等一會兒，咋還沒下來？
他撓撓腦袋，可別真陷進去了。
念頭剛落下，地庫門口出現了一道黑色身影，那雙眼晦暗幽戾，周遭低壓。
孟京珩拉開車門，系上安全帶，仰頭靠着。
魏晁跟了他這麼久，該鬧的時候鬧，不該吭聲的時候絕對不多嘴。
“哥，你是回去休息，還是直接去機場？”
“機場。”
原本早該離開的行程。
現在，計劃照舊。
魏晁把車開出車庫，習慣性點開車載音響——
“爸爸的爸爸叫什麼？爸爸的爸爸叫爺爺……”
他手忙腳亂按下關閉，今天這爸爸逃不過去了是吧？
好在，孟京珩始終沉默。
魏晁隱約猜到兩人發生了什麼，但在他看來，這是一件好事。
憑空出現的孩子，不言而喻的心思，他都不願看到孟京珩被算計。
人坐高台，就要提防時時刻刻的陷阱、誘惑、貪婪。
車前往機場。
天陰沉沉的，似乎要落雨了，這時，手機響起。
魏晁隨手接通。
“魏先生，您好，戒指我們找到了，需要我送過去嗎？”
魏晁下意識看了一眼身邊的人，似乎睡着了，神色平靜。
“嗯，我知道了，你先給他們結算錢，到時候我去拿。”
“謝謝魏先生！”那邊也很高興，原以爲是不討好的苦差事，沒想到每人五萬塊錢，此刻高興瘋了。
孟京珩被吵醒了，睜開眼，眼中布滿血絲。
昨晚九爺果真借着五老爺離世在港城鬧事，他連夜部署抓捕計劃，還得分心照顧孩子，人的精力到底有限。
魏晁遞過去一瓶水，如實開口：“哥，戒指找到了。”
“不要了。”
“我們現在……啊？好的好的。”
看來兩人是真的掰了。
天知道，他哥有多寶貴這枚戒指，這幾天但凡是個人，都能見到孟家二少處處顯擺戒指的一幕。
魏晁心裏高興，但又挺難受的。
咋熹寶不是孟少的崽呢？他寧願對方像電視裏演的那樣，帶球跑了。
高樓大廈逐漸消失在視野之外，車窗外烏雲密布。
“掉頭。”
冷不丁響起的聲音，魏晁一個急刹車。
孟京珩看向玻璃窗外淅淅瀝瀝的雨：“去拿戒指。”
有些東西，還是得物歸原主。
兩人到達垃圾站點，周遭散發着濃鬱令人作嘔的氣味。
孟京珩撐着一把黑色的雨傘，眉頭都未皺一下，踏進污水中，接過負責人遞來的戒指。
已經清洗幹淨了，一點摩擦劃痕都沒有，如同新的。
修長的指腹緩緩摩擦內圈凹凸不平的M&J印刻，原以爲是季時映找人定制的，可聽熹寶說，是她親手做的。
這是孟京珩從未設想的答案。
魏晁很懂得察言觀色，一時欲言又止。
孟京珩睨他：“有屁快放。”
魏晁抿了抿唇：“哥，那個女人來路不明。”
“嗯，我有分寸。”
魏晁以爲他還要和對方續前緣，急了，激動得搖晃他的肩膀：“哥，你大費周章找戒指，是不是當爸爸當上癮了？”
“嗯？”
男人眉梢微挑，面容冷淡。
明眼人都知道這是生氣的表現，可兩人上刀山下火海都闖過來了，他必須要勸。
魏晁戳着雞爪手：“雖然熹寶是很可愛，但我兩只眼睛都看得到，那不是你的孩子！
“你那會兒才多大，就算我不了解你，我還不了解孟家家風嗎？你要是敢在外面瞎來，大孟總小孟總，還有蔚女士第一個削了你！
“哥！！好大哥，孟少，孟京珩，這女人來路不明，這孩子也來路不明，你別癲，不是，別陰溝裏翻船。
“你剛在港城那邊站穩腳跟，家主的位置屁股都沒坐熱，就要回家當繼父了嗎?”
“我知道。”孟京珩神色冷峻，還是想要替她辯解，“她不是來路不明，她就讀於七中，和我同校，畢業於北航。”
是他整個青春泛起的唯一漣漪。
事到如今，她騙他，左右不過是爲了錢，爲了給孩子上戶口。
錢麼，他有的是；上戶口，他也能幹，不是嗎？
所以，他並沒有損失什麼。
這件事從理論上來講，季時映是在行騙的過程中被他拆穿，及時止損，懸崖勒馬。
這個孩子，或許是意外，是不得已，她有她的苦衷。
他理解一個做母親爲孩子的算計，就像當年他母親，在艱難之中生下小妹一樣。
父母之愛子，則爲計而深遠。
他不怪她。
-
“乖賢侄，你抓了九爺給我當見面禮，做長輩的怎麼會怪懂事的小輩？”
靜雅侘寂的茶室，水培吊鍾在風口晃動，黃旌垂眸盯着眼前這個喚“二少”的青年，眯了眯眼，年紀尚小，但他絕不會掉以輕心。
當年港城勢力四分五裂，誰都想分一杯羹，自蔚家出了個厲害人物，相安無事幾十年，如今又有人在背後興風作浪，試圖渾水摸魚。
三個月前，蔚家那位老者在深水灣病逝，憑空出來了一號人物，有人聽到手下喚他“二少”，這人異軍突起，手段狠厲，將借機挑事的人一網打盡。
傳聞，是老者的外孫，也是京城孟家的人，排行老二。
孟京珩聽到黃旌的話，仿若鬆了一口氣：“那我的擔心多餘了，我還怕黃伯伯怪罪。”
“九爺這人呐，以前是五老爺的人，現在五老爺死了，他借着此事不安分得很，要不是你抓住了，我還愁呢，倒是替我分憂了。”
孟京珩清洗茶具，煮茶的動作有條不紊，那是鍾鳴鼎食刻畫入微的涵養規矩，聲音不徐不疾：“是啊，這人借五老爺的名義挑事，是壞了黃、蔚、孟的關系。黃伯伯可不要心軟。”
“不會。”
外面，傳來九爺痛苦哀嚎：“黃旌，老子——嗚嗚嗚嗚！”
黃旌眼眸一冷，孟京珩當作沒有看到。
漸漸地，沒了生息。
煮好的茶，散發出淺淡的清香，飄渺的霧氣氤氳，像隔了一層面紗。
孟京珩倒了兩杯，推到黃旌面前，姿態謙卑有禮：“黃伯伯，請用。”
黃旌接過茶，借着飲茶的動作，一雙銳利的眸子掃過寵辱不驚的年輕人，含笑道：“蔚叔走了，蔚家有你母親，後繼有人呐！”
港城的雨，從來時就在下。
魏晁給孟京珩撐傘：“老狐狸，明明是他借着五老爺的事，讓九爺來對付您，想要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不過我看他這下算是雞飛蛋打，一個不剩嘍！”
孟京珩勾唇笑了一笑：“九爺留下來的地盤，去見見世面？”
“好。”魏晁聯系司機。
這當然不是玩一玩，見見世面這麼簡單。
-
“喏，那兩人，內地來的，不像是玩玩而已，你注意到沒，那些人全盯着他的一舉一動呢，大人物哈，千萬別招惹。”
孟京珩和魏晁進來，早已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兩人恍若未聞，晃動的燈光，曖昧的音樂，角落裏相擁親吻的男男女女，玩骰子的酒鬼。
喝得醉醺醺搖搖晃晃即將撞上的男人，孟京珩側身躲開，迎面又撞上來一個身穿吊帶熱短褲的女人。
“喝一杯？”
“我不喝酒。”
“那玩玩別的？”
光溜溜的腿貼上來，孟京珩直接將人推開了。
“哼！內地來的，就是不解風情。”
繼續往裏走，幾個花花公子正在分享玩女人的心得。
“照我說呀，玩有什麼意思，騙才有意思。”
“你是想說你借好大哥的名義騙女人？”
“誰叫老子看他不爽，都是一個爹生的，憑什麼他在國外吃香的喝辣的，老子只能待在這破港城，哪裏都不能去，花個錢還要看他娘的臉色。所以，老子無聊了用他的名字睡女人，不過分吧？”
“我跟你們說，這都老掉牙了，不流行了。最近流行裝窮，老子喜歡看她得知我真實身份那刻的嘴臉，你不知道眼睛有多亮，比燈泡還亮……”
“……”
“哥，咋了？”
魏晁見孟京珩站在原地，濃眉之下的凌冽襲來，帶着壓迫。
“是不是有情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