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玥站在建築學院展廳門前，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錢包裏的那張書籤。三天了，自從在圖書館偶遇周皓川後，他的眉眼總是不經意間浮現在她腦海中。
"發什麼呆呢？"林嘉從身後拍了她一下，差點讓她跳起來。
"沒什麼，就是有點......"羅玥的聲音低了下去，目光掃過入口處懸掛的名單，周皓川的名字赫然在列，後面標注着參展作品《記憶之廊》。
"哇，人真多。"林嘉拉着她擠進展廳，各式建築模型錯落有致地陳列在燈光下，每個展位前都圍着三三兩兩的參觀者。羅玥的目光卻像被什麼牽引着，徑直朝展廳深處望去。
那裏有一片相對獨立的區域，人群明顯比其他地方密集。走近後，羅玥的呼吸不自覺地停滯了一瞬——一條長約三米的微型走廊模型占據了整個展台，在精心設計的燈光下，走廊的牆壁隨着觀看角度的變化而呈現出不同的光影效果，仿佛有生命般流動着。
而站在模型旁講解的，正是周皓川。他今天穿了件深藍色襯衫，袖口卷到手肘處，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與那日在圖書館的落湯雞形象不同，此刻的他舉手投足間透着從容自信，講解時眼神專注而熱忱，偶爾用手比劃某個設計細節，修長的手指在燈光下劃出優雅的軌跡。
"那就是你的建築系王子？"林嘉湊到羅玥耳邊小聲調侃，"眼光不錯嘛。"
羅玥耳根一熱，還沒來得及反駁，周皓川的目光已經越過人群，與她的相遇。他的講解明顯頓了一下，嘴角隨即揚起一個明亮的笑容，朝她點了點頭。
羅玥感到一陣微妙的電流從脊背竄上來。
"過去看看。"林嘉不由分說地拉着她擠到前排。
"......所以這個設計的關鍵在於利用不同材質的反射率和透光性差異，創造出隨觀察者移動而變化的空間體驗。"周皓川繼續講解，但羅玥注意到他的視線時不時飄向她這邊，"傳統建築追求的是靜態的美，而我想探索的是人與建築互動的動態過程。"
一位評委模樣的中年人舉手提問："這種設計在實際建造中會遇到材料銜接和承重問題，你有解決方案嗎？"
周皓川從容不迫地從展台下抽出一疊圖紙："我測試了七種復合材料，最終選定的這種不僅滿足強度要求，還能通過特殊塗層實現光影漸變效果。"他展開圖紙，上面密密麻麻標注着數據和結構分解圖。
羅玥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想看清那些圖紙。周皓川見狀，微微側身將圖紙朝她的方向傾斜了些。
"這位同學似乎對我的設計很感興趣？"他突然對着羅玥說道，眼睛裏閃爍着狡黠的光。
周圍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羅玥身上，她的臉頰頓時燒了起來。
"我......我只是好奇這種設計理念的來源。"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
周皓川的眼睛亮了起來："很好的問題。"他放下圖紙，態度忽然變得無比認真，"靈感其實來自一次雨後的經歷。那天我在一棟老建築裏躲雨，發現雨水順着玻璃窗流下時，室內的光影會隨之變化，整面牆仿佛活了過來。"他的目光穿過人群，直直看向羅玥，"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建築不應該只是冷冰冰的容器，它應該能夠與人對話，記錄情感和記憶。"
羅玥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說的不就是他們相遇那天的大雨嗎？"太浪漫了吧！"林嘉在她耳邊小聲尖叫。
講解結束後，人群逐漸散去。周皓川快步走到羅玥面前："你真的來了。""你的邀請很正式。"羅玥晃了晃錢包裏的書籤，"而且作品確實很吸引人。"
周皓川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剛才在衆人面前侃侃而談的自信模樣不見了，又變回了圖書館裏那個有些靦腆的男生："其實我本來想做個更傳統的設計，但那天遇到你之後......"他的聲音低了下去。
"皓川！"一位頭發花白的教授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作品很棒，評審團那邊反響很好。""謝謝徐教授。"周皓川立刻站直了身體。
徐教授看了看羅玥，又看了看周皓川，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不介紹一下？"
"這是金融系的羅玥，這是徐教授，我的導師。"周皓川做了個簡單的介紹，耳尖微微發紅。
"金融系？"徐教授挑了挑眉，"難怪皓川最近突然對建築經濟學感興趣，借了一堆相關書籍。""教授！"周皓川急忙打斷，臉上的紅暈蔓到了脖子。羅玥低下頭，掩飾嘴角的笑意。
徐教授又鼓勵了周皓川幾句，臨走時意味深長地說："別忘了我跟你提過的那個海外項目，月底前給我答復。"
等教授走遠，林嘉識相地找了個借口溜走，留下羅玥和周皓川兩人站在《記憶之廊》的模型前。
"所以，你是因爲我才改變設計理念的？"羅玥鼓起勇氣問道。周皓川低頭看着自己的作品，燈光在他的睫毛下投下一片陰影："那天你給我紙巾時，我注意到你的眼睛在燈光下顏色會變化，從琥珀色到近乎透明......"他抬起頭，直視羅玥的眼睛，"我突然就想設計一個能捕捉這種變化的建築。"
羅玥的心髒在胸腔裏瘋狂跳動，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這樣直接的告白。
"餓了嗎？"周皓川突然轉變話題，指了指腕表，"已經中午了，我知道展館後面有家不錯的面館。""好啊。"羅玥鬆了口氣，又隱隱有些失落。
他們並肩走出展廳，陽光透過玻璃頂棚灑落在兩人之間的地板上，形成一道明亮的光帶，就像周皓川設計的走廊一樣，隨着他們的步伐不斷變幻着形狀。
面館很小，但幹淨整潔。周皓川顯然是常客，老板娘熱情地招呼他，目光在羅玥身上好奇地多停留了幾秒。
"徐教授說的海外項目是什麼？"等面的間隙，羅玥問道。周皓川正在用筷子在桌面上畫着什麼，聞言停下動作："瑞士的一個聯合設計項目，爲期半年。如果能入選，對將來申請研究生或者進頂級事務所都很有幫助。"
"你想去嗎？"
"當然想，但......"周皓川猶豫了一下，"項目結束後有留在歐洲工作的機會，如果表現好的話。"羅玥明白了他的顧慮："這是個難得的機會，不應該錯過。"
"可如果去了，就意味着......"周皓川的話被老板娘端來的面打斷了。
兩人沉默地吃了幾口面，周皓川突然問："你的學習怎麼樣？""忙得要命。"羅玥做了個誇張的表情，"上周連着三天熬夜做報表，眼睛都快瞎了。""金融系都這麼辛苦嗎？"
"比你們建築系好點吧，至少不用通宵做模型。"羅玥笑着指了指周皓川左手虎口靠手背處的一道疤痕，"這是做模型時傷的？"
周皓川驚訝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你怎麼知道？""猜的。"羅玥沒有說她其實注意到他手上所有細小的傷痕和老繭。
他們聊起各自的專業，周皓川談到建築時眼睛閃閃發亮，手在空中比劃着各種形狀；羅玥則分析最近的金融市場，語速快而精準。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在這一刻奇妙地交融在一起。
"其實我一直很好奇，"周皓川放下筷子，"金融這麼理性的學科，爲什麼會吸引你？"羅玥思考了一會兒："因爲我喜歡那種通過分析數據預測未來的感覺。就像......"她指了指窗外陽光下飛舞的塵埃，"看似混亂的運動背後其實有規律可循，只要找到正確的模型。"
周皓川若有所思："就像建築，看似是創造空間，實際上是在設計人與空間互動的方式。"
"對！"羅玥驚喜地發現他完全理解了自己的意思。
回展廳的路上，周皓川突然在一棟教學樓前停下："這是我第一次設計的建築，上學期時的作業。"羅玥看着眼前普通的玻璃幕牆建築，沒發現什麼特別之處。"看那裏。"周皓川指向入口處的雨棚，那是一個精巧的折疊結構，在陽光下投下幾何形狀的影子，"當時我想設計一個能讓雨天也變得有趣的入口。"
羅玥仔細觀察，發現雨棚的影子確實構成了一個連續的圖案，隨着太陽角度變化而移動。
"你真的很擅長在細節裏藏驚喜。"她由衷贊嘆。周皓川笑了："生活已經夠平淡了，總得想辦法加點魔法。"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輕輕打開了羅玥心中的某道門鎖。她突然意識到，眼前這個男生看世界的方式與衆不同，他能發現平凡中的奇跡，就像他在圖書館注意到她的發言，在雨水中保護珍貴的書籍，在普通的面館裏與她分享夢想。
下午的展覽結束後，周皓川送羅玥回宿舍。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時不時重疊在一起。
"下周末有個建築講座，關於亞洲傳統建築的現代詮釋，有興趣嗎？"在宿舍樓下，周皓川問道。
羅玥點點頭："把時間地點發我吧。""好。"周皓川站在原地沒動，似乎還有話要說。
"怎麼了？"羅玥問。"沒什麼，就是......"周皓川深吸一口氣，"今天能和你一起看展，我很開心。"
羅玥感到一陣暖流涌過全身："我也是。"
她轉身上樓時，聽到周皓川在身後喊："記得看短信！"
回到宿舍，林嘉立刻圍了上來："怎麼樣怎麼樣？"羅玥把包扔在床上，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他邀請我下周去聽講座。"
"我就知道！"林嘉歡呼，"建築系才子周皓川，多少女生的夢中情人，居然被你拿下了！"
"別胡說，我們只是......"羅玥頓了頓，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今天那種奇妙的心靈共鳴。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周皓川發來的短信：今天謝謝你來看展。PS：你專注看模型的樣子，很像在分析一支潛力股。
羅玥笑着回復：那你的作品是哪種股票？穩健型還是高風險高回報型？周皓川很快回道：我希望是能長期持有的那種。
羅玥把手機按在胸前，感到一種久違的雀躍在血管裏跳動。窗外，夕陽的餘暉染紅了半邊天空，就像她此刻發燙的臉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