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醫院特有的消毒藥水和陽光混合的氣味,此刻被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草藥苦澀所覆蓋。艾略特被龐弗雷夫人用極其輕柔的漂浮咒安置在靠窗的一張病床上。陽光透過高窗灑落,將他蒼白的臉頰和染血的銀發映照得近乎透明,更凸顯出額角那道猙獰裂口的刺目鮮紅,以及左臂不自然扭曲的慘狀。
“別動,孩子!千萬別動!”龐弗雷夫人矮胖的身影如同最敏捷的戰場醫生,她一邊厲聲叮囑,一邊動作快如閃電。魔杖在她手中化作一道流光,精準地指向艾略特的額頭:“速速愈合!” 一道柔和的白光籠罩傷口,翻卷的皮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蠕動、閉合,鮮血瞬間止住,只留下一道粉紅色的新疤,在白玉般的肌膚上格外顯眼。接着,魔杖轉向那扭曲的左臂:“骨骼重塑!” 伴隨着一陣令人牙酸的、細微的骨骼摩擦聲,錯位的斷骨在魔法的作用下被強行復位、接合。龐弗雷夫人的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眼神專注得可怕。
整個過程,艾略特只是安靜地躺着。山茶紅的眼眸清澈平靜,映照着龐弗雷夫人焦急的臉龐和魔杖的光芒,沒有一絲痛楚的漣漪,仿佛這具正在被魔法粗暴修復的身體與他無關。當龐弗雷夫人小心翼翼地將一瓶氣味刺鼻、如同熔融翡翠般的生骨靈灌入他口中時,他也只是順從地吞咽下去,感受着藥液滑過喉嚨的灼熱感,卻對藥力催發骨肉再生帶來的、足以讓常人暈厥的劇痛毫無所覺。
哈利和羅恩抱着巨大的急救箱,氣喘籲籲地沖進校醫院,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艾略特像個被修復的精美玩偶般躺在病床上,左臂被魔法繃帶和夾板固定着,額頭的傷口雖然愈合,但血跡猶在,而他本人,平靜得令人心頭發毛。
“艾略特!”哈利沖到床邊,翠綠的眼睛裏充滿了後怕和擔憂,“你怎麼樣?疼不疼?”話一出口,他才想起艾略特沒有痛覺,臉色瞬間變得更加蒼白。
羅恩也湊過來,藍色的眼睛裏滿是驚恐:“梅林的臭襪子!你……你的胳膊……”
“我沒事。”艾略特的聲音有些虛弱,但依舊平穩。他嚐試着動了一下被固定的左臂,立刻被龐弗雷夫人嚴厲制止。
“我說了別動!”龐弗雷夫人幾乎是在咆哮,她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看着艾略特那雙過於平靜的眼眸,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後怕涌上心頭。她轉向哈利和羅恩,語氣急促而嚴厲:“你們兩個!把剛才發生的事情,一字不漏地告訴我!立刻!馬上!”
哈利和羅恩被龐弗雷夫人的氣勢嚇住,連忙結結巴巴地將飛行課上馬爾福如何挑釁、如何扔出記憶球、哈利如何追回、馬爾福又如何陰險地背後偷襲、艾略特如何神速反應撞開馬爾福、又如何失控墜落的經過復述了一遍。當聽到艾略特是爲了救哈利才導致自己重傷時,龐弗雷夫人和隨後趕到的麥格教授臉色都變得極其難看。
麥格教授站在病床前,身姿依舊挺拔,但緊抿的嘴唇和鏡片後劇烈收縮的瞳孔,顯示着她內心的滔天巨浪。她看着艾略特額角的疤痕和固定着的手臂,又看向那雙平靜無波的山茶紅眼眸,海格含糊的提醒和布萊克夫婦信中那沉重的“先天性無痛覺(CIP)”字樣如同重錘,狠狠敲擊着她的神經。她終於徹底理解了這平靜背後的致命危險——這孩子感覺不到傷痛,意味着他無法通過本能規避危險,重傷甚至死亡都可能在他毫無察覺的情況下降臨!
“波比,”麥格教授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帶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的情況……”
“左前臂尺骨橈骨閉合性骨折,骨裂三處,已用生骨靈,需要固定靜養至少一周。額部撕裂傷已愈合,輕微腦震蕩,需要觀察。”龐弗雷夫人語速飛快,專業而精準,“最麻煩的是……”她看了一眼艾略特,聲音壓得更低,“他沒有任何痛覺反饋!這意味着我們無法通過他的反應判斷傷勢變化和恢復情況!只能依靠儀器和經驗!而且……”她深吸一口氣,“他完全沒有自我保護的本能意識!剛才他還想動受傷的手臂!這太危險了!”
麥格教授的臉色更加陰沉,她轉向艾略特,聲音前所未有的嚴肅,甚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懇切:“布萊克先生,你聽着。你的傷勢很嚴重。你的手臂斷了,骨頭正在愈合,非常脆弱。你的頭部也受到了撞擊。在龐弗雷夫人宣布你痊愈之前,你必須絕對臥床休息!不能亂動,尤其是受傷的手臂!明白嗎?”她必須讓艾略特從認知上理解危險,因爲他無法通過身體感知。
艾略特看着麥格教授眼中從未有過的凝重和擔憂,又看了看自己打着夾板的手臂,終於認真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了,教授。我會聽話的。”他能理解邏輯上的危險,即使身體沒有預警。
就在這時,校醫院的門被“砰”地一聲猛地撞開!
一個高大的、如同旋風般的身影沖了進來,帶着一股汗水和青草的氣息,正是格蘭芬多魁地奇隊長奧利弗·伍德!他顯然是直接從球場狂奔而來,亂糟糟的棕色卷發被汗水打溼,臉上還沾着泥土,魁地奇球袍的袖子卷到了手肘,露出結實的小臂。他氣喘籲籲,胸膛劇烈起伏,但那雙棕色的眼睛卻亮得嚇人,如同燃燒的炭火,直直地鎖定在病床上的艾略特身上!
“艾略特!艾略特·布萊克!”伍德的聲音洪亮得如同驚雷,瞬間打破了醫療翼的凝重氣氛。他完全無視了旁邊臉色鐵青的麥格教授和目瞪口呆的龐弗雷夫人,像一頭發現了稀世珍寶的雄獅,幾個箭步就沖到了艾略特床邊。
“梅林的飛天掃帚啊!我看到了!我全都看到了!”伍德激動得語無倫次,雙手在空中揮舞着,“就在那邊塔樓上訓練!我看到馬爾福那個卑鄙小人偷襲哈利!然後——你就那麼‘嗖’地一下!”他模仿着艾略特起飛的動作,動作誇張,“像一道閃電!一道銀色的閃電!那個角度!那個速度!那個精準度!我的天!你直接就撞開了馬爾福那個雜碎!救下了哈利!簡直……簡直太他媽的帥了!!”
他越說越激動,唾沫星子幾乎噴到艾略特的被子上,眼神狂熱得仿佛要噴出火來。
“反應!無與倫比的反應速度!危機時刻的決斷力!還有那控帚能力!在那種破掃帚上還能做出那麼精準的撞擊?!梅林啊!你就是天生的找球手!不!是梅林親手打造出來送給格蘭芬多的找球手!”他猛地俯身,雙手用力抓住艾略特沒受傷的右肩(艾略特感覺身體晃了晃),眼神灼熱得幾乎要將人融化。
“艾略特!寶貝!加入格蘭芬多魁地奇隊吧!當我們的找球手!求你了!有了你,我們就是無敵的!永遠不敗!橫掃魁地奇杯!把斯萊特林那群陰險的毒蛇打得滿地找牙!把獎杯永遠留在格蘭芬多塔樓!答應我!一定要答應我!”他的聲音充滿了狂熱的懇求和不容置疑的自信,仿佛艾略特已經是他囊中之物。
整個校醫院一片死寂。
龐弗雷夫人張大了嘴巴,手裏的魔藥瓶差點掉在地上。麥格教授鏡片後的眼睛瞪得溜圓,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哈利和羅恩更是徹底石化,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伍德隊長……竟然在醫療翼、對着一個剛剛摔斷手臂的重傷員……發出如此狂熱的魁地奇邀請?還叫他“寶貝”?!
艾略特被伍德這突如其來的、火山爆發般的熱情弄得有些懵。他看着眼前這張因爲激動而漲紅、汗水淋漓的年輕臉龐,感受着對方抓着自己肩膀那幾乎要捏碎骨頭的力度(雖然感覺不到疼),山茶紅的眼眸裏閃過一絲茫然和無奈。
“伍德先生!”麥格教授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她的聲音如同冰封的湖面驟然炸裂,帶着前所未有的嚴厲和怒火,“這裏是校醫院!布萊克先生是重傷員!需要絕對的安靜和休息!收起你那套魁地奇狂熱!立刻!馬上!給我出去!”她指着門口,每一個字都像冰錐般砸向伍德。
伍德被麥格教授的怒火嚇了一跳,但他對魁地奇的狂熱顯然壓倒了對院長的敬畏。他鬆開艾略特的肩膀,轉向麥格教授,臉上依舊帶着激動的紅暈,但語氣充滿了急切和認真:“教授!麥格教授!您聽我說!艾略特他……他剛才的表現您沒看到!那簡直是……是神跡!他絕對是我們打敗斯萊特林、奪取魁地奇杯的關鍵!只要他當找球手……”
“出去!”麥格教授的聲音陡然拔高,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甚至用上了擴音咒,震得窗玻璃嗡嗡作響,“奧利弗·伍德!我命令你立刻離開校醫院!否則,我不介意讓格蘭芬多魁地奇隊這個賽季直接棄權!”
這句威脅如同冷水澆頭。伍德瞬間蔫了,魁地奇杯是他的一切。他看了看麥格教授鐵青的臉,又看了看病床上臉色蒼白、手臂打着夾板的艾略特,巨大的失落感和不甘寫在臉上。他最後用力地、充滿希冀地看了艾略特一眼,用口型無聲地說:“考慮一下!一定要考慮!我等你!”然後像只鬥敗的公雞,垂頭喪氣、一步三回頭地走出了校醫院。
伍德一走,醫療翼的氣氛更加詭異。龐弗雷夫人揉着額角,感覺血壓飆升。麥格教授深吸幾口氣,努力平復着被伍德攪亂的怒火,再次看向艾略特時,眼神復雜無比——有後怕,有擔憂,有對他挺身而出的贊許,更有對他那致命缺陷的沉重憂慮。
“布萊克先生,”麥格教授的聲音恢復了慣有的冷靜,但多了一份沉重的叮囑,“你救了波特先生,避免了更嚴重的後果,這體現了格蘭芬多的勇氣,值得肯定。但是……”她的語氣陡然加重,“你的魯莽行爲也讓自己陷入了極其危險的境地!記住你的狀況!沒有下一次!絕對沒有!現在,你的任務是安心養傷,其他任何事情,包括魁地奇,”她嚴厲地掃了一眼門口,“都等你痊愈後再說!明白嗎?”
“是,教授。”艾略特認真地回答。
麥格教授又嚴厲地叮囑了龐弗雷夫人幾句(主要關於嚴密監控和絕對限制活動),才帶着一身壓抑的怒火離開了校醫院。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那個膽敢在飛行課上蓄意謀殺同學的斯萊特林毒蛇!
龐弗雷夫人嘆了口氣,開始給艾略特處理額頭殘留的血跡,動作輕柔了許多。“你這孩子……”她搖搖頭,語氣帶着無奈和深深的憂慮,“膽子也太大了。下次……不,沒有下次!絕對不許再這樣了!現在,喝了這個安神藥劑,好好睡一覺。”她遞過來一杯冒着紫色煙霧的藥水。
艾略特順從地喝下,藥水帶着一股薄荷和泥土的混合味道。藥效很快發作,強烈的困倦感襲來。他閉上眼睛,在藥力的作用下沉入無夢的睡眠。龐弗雷夫人看着他平靜的睡顏,又看了看那打着夾板的左臂,長長地嘆了口氣,憂心忡忡。
哈利和羅恩被龐弗雷夫人趕回去上課了。校醫院恢復了寧靜,只有陽光在移動。艾略特沉睡着,對身體的修復毫無感知。而城堡的另一端,一場針對馬爾福的雷霆風暴,才剛剛開始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