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老的臉色鐵青得像塊豬肝。
他死死盯着沈微離去的背影，指節因爲用力而泛白，周圍修士的竊竊私語像針一樣扎進耳朵裏——那些剛才還圍着他吹捧的人，此刻看他的眼神裏全是同情和鄙夷，仿佛在看一個撿了毒藥當寶貝的傻子。
“沈微……”趙長老咬着牙，將這個名字刻進了心裏。他活了大半輩子，還是頭一次被個煉氣期的小丫頭當衆打臉，連帶着他在萬法樓好不容易攢下的名聲，都快成了笑柄。
“長老，我們怎麼辦？”旁邊的跟班小聲問道，手裏還攥着那本被沈微批注過的《噬靈功》拓本，燙得像塊烙鐵。
“怎麼辦？”趙長老冷哼一聲，眼中閃過一絲陰狠，“這丫頭壞了我的好事，還想安穩？去查，給我查清楚她的底細！我倒要看看，她背後到底有沒有人撐腰！”
他就不信了，一個沒背景的散修，還能翻了天不成？
而此時的沈微，正坐在回住處的馬車上，翻看着謝臨扔給她的《養元術》。
這本功法果然是補壽元的利器，氣路溫和綿長，像涓涓細流滋養丹田，只是在“固本培元”那一段，藏着個微小的缺陷——靈氣流轉到腎經時會有片刻凝滯，長期修煉可能導致腰疾。
她隨手用朱砂筆添了道修正線，打算下次遇到那個被《噬靈功》坑了的修士，就把拓本送給他。
“小姐，我們真的要搬去無妄山嗎？”青禾一邊給她研墨，一邊擔憂地問，“我聽客棧的修士說，那地方雖說是散修聚居地，可山裏頭亂七八糟的勢力多着呢，還有人說……山裏藏着吃人的妖獸。”
“越亂的地方，才越安全。”沈微頭也沒抬地說。經過《噬靈功》一事，她很清楚自己已經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釘，繼續待在青風城，遲早會被趙長老那群人找到麻煩。
無妄山雖然亂，但勝在魚龍混雜，而且傳說有大能坐鎮，那些宗門修士再囂張，也不敢在那兒明目張膽地動手。更重要的是，那裏有很多像她一樣的底層修士，或許……能找到更多需要她幫忙的人。
“可是……”青禾還是有些害怕。
“別怕。”沈微放下筆，摸了摸她的頭，“我們有尋蹤尺，還怕找不到安身的地方？實在不行，我就幫山裏的妖獸也改改功法，讓它們認我當老大。”
青禾被她逗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心裏的擔憂散了大半。
三日後，無妄山山腳。
這裏果然如傳聞中那般熱鬧，隨處可見穿着粗布麻衣的散修，有的擺攤賣草藥，有的聚在一起切磋功法，空氣中彌漫着自由又危險的氣息。
沈微拿出尋蹤尺，注入靈氣，尺身的紋路立刻指向山腰的方向，那裏靈氣波動穩定，還隱隱透着陣法的氣息。
“往這邊走。”
兩人順着山路往上爬，越往上，修士越少，靈氣卻越發濃鬱。走到一處岔路口時，尋蹤尺的光芒忽然變得強烈，直指左側一條被藤蔓掩蓋的小徑。
“應該就是這兒了。”沈微撥開藤蔓，裏面竟藏着一座簡陋的石屋，石屋周圍布着一圈模糊的陣紋，看不真切，卻能感覺到一股淡淡的排斥力。
“有人嗎？”沈微揚聲道。
半天沒人回應。她試着往前邁了一步，腳下的陣紋忽然亮起，一道土牆憑空升起，擋住了去路。
“哪個不長眼的，敢闖老夫的地盤？”一個暴躁的聲音從石屋裏傳來，緊接着，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穿着灰袍、頭發亂糟糟的老修士拄着拐杖走了出來，三角眼瞪得溜圓，“滾！再往前一步，別怪老夫的困龍陣不客氣！”
沈微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瞳孔微微收縮。
這老修士體內的靈氣波動紊亂得厲害，尤其是在丹田位置，紅線纏繞成一團，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顯然是修煉出了岔子。而他周圍的陣紋裏，更是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紅線，很多地方的靈氣流轉都是反的——這哪是什麼困龍陣，分明是個隨時會崩的“爛攤子”。
“前輩息怒。”沈微拱手道，“晚輩沈微，想在山裏找個地方落腳，聽說前輩這裏有空地，特來求租。”
“租？”老修士上下打量她，見她只是個煉氣期修士，頓時嗤笑，“你知道老夫這山頭值多少靈石嗎？就憑你？”
他說着，猛地一跺腳，石屋周圍的陣紋再次亮起，這次升起的不是土牆，而是幾道鋒利的石刺，直指沈微面門。
青禾嚇得尖叫一聲，躲到沈微身後。
沈微卻沒動，只是看着那些石刺，淡淡道：“前輩的困龍陣第三重‘石獄’，靈氣在西北角的陣眼處打了個死結，再這麼催動，不出三日，陣眼就會崩裂，到時候不僅傷不了人，還會反震傷您自己的經脈。”
老修士的動作猛地一頓，三角眼瞪得更大了：“你、你怎麼知道？”
這困龍陣是他年輕時偶然得到的殘篇，自己摸索着補全了陣紋，可每次催動到第三重，總覺得靈力滯澀，他一直以爲是自己修爲不夠，從沒想過是陣眼出了問題！
“晚輩略懂些陣法和氣路。”沈微道，“若是前輩信得過，晚輩可以幫您改改這陣紋。”
老修士狐疑地看着她，顯然不信一個煉氣期的小丫頭能懂上古陣法。但沈微說的“死結”，正好戳中了他的痛處，讓他心裏癢癢的。
“你要是改不好呢？”
“改不好，晚輩立刻就走，絕不糾纏。”沈微道，“但若是改好了，還請前輩行個方便，讓我們在山裏借住一段時間。”
老修士猶豫了半天，終於咬了咬牙：“好！我就信你一次！要是敢耍花樣，老夫把你扔進陣裏喂毒蟲！”
他撤了石刺，讓開了路。
沈微走到陣眼處，蹲下身，指尖在地面的紋路上來回摸索。困龍陣的原理其實和功法氣路相通，都是引導靈氣按照特定軌跡流轉，只是陣法更注重“循環”和“借力”，一旦某個節點出了問題，整個陣法都會受影響。
她很快就找到了那個“死結”——是老修士補全陣紋時，誤把“左旋”畫成了“右旋”，導致靈氣在那裏擰成了麻花。
“問題在這兒。”沈微拿出匕首，在地面輕輕一劃，將右旋的紋路改成左旋。
就在紋路改動的瞬間，整個困龍陣忽然發出一陣輕微的嗡鳴，原本紊亂的靈氣瞬間變得順暢，石屋周圍的空氣仿佛都清新了許多。
老修士感受着陣法的變化，眼睛瞪得像銅鈴，嘴裏喃喃道：“通了……真的通了！”
他試着催動陣法，這次升起的石刺不僅比之前快了一倍，還帶着隱隱的龍吟聲，威力竟比原來強了三成！
“你、你這丫頭……”老修士看着沈微的眼神徹底變了，從懷疑變成了震驚，還有一絲掩飾不住的興奮，“你這本事，是跟誰學的？”
“家傳的，略懂皮毛。”沈微隨口胡謅。
老修士顯然不信，但也沒追問，只是圍着陣法轉了兩圈，越看越滿意，忽然一拍大腿：“罷了！這山頭我看你也順眼，旁邊那間空石屋，你們住進去吧！不要你靈石！”
他頓了頓，又道：“我叫墨塵，你既然能改我的陣，也算有點本事。以後在無妄山，誰敢欺負你，就報我的名字！”
沈微沒想到這麼順利，連忙道謝：“多謝墨前輩。”
“謝什麼！”墨塵擺擺手，眼睛還盯着陣紋，像是得了新玩具的小孩，“對了，你剛才說懂氣路？我最近練的《金剛訣》總覺得不對勁，你幫我看看？”
沈微自然不會拒絕。
走進墨塵的石屋，只見裏面堆滿了各種陣法玉簡和功法殘篇，比萬法樓的藏經閣還要雜亂。墨塵翻出一本泛黃的線裝書，指着其中一頁道：“就是這裏，‘金剛護體’這招，每次運功都覺得心口發悶。”
沈微掃了一眼，就看出了問題——這招的氣路太剛猛，像匹脫繮的野馬，沖擊心髒時沒有緩沖，練得越久，對心脈的損傷越大。
“這裏要加個‘卸力環’。”她拿起筆，在氣路圖上畫了個小小的圓環，“讓靈氣在心髒外圍繞一圈再護體，既能保住威力，又不會傷着自己。”
墨塵看着那道圓環，眼睛越來越亮，立刻盤膝坐下，按照修正後的氣路運轉靈力。
片刻後，他猛地睜開眼，一拳砸在地上，石面應聲裂開一道縫隙，而他自己卻面不紅氣不喘，心口的悶痛感徹底消失了。
“好！好！好！”墨塵連說三個好字，激動地抓住沈微的手，“丫頭，你這本事簡直是神了！老夫看你順眼，不如……你做我半個徒弟？”
沈微愣了一下，沒想到會被一個看起來脾氣暴躁的老修士認作徒弟。
墨塵見她猶豫，還以爲她嫌棄自己，連忙道：“你別小看老夫！想當年，老夫也是在青風城闖過名號的陣法大師！雖然現在隱居了，但認識不少朋友……”
“前輩說笑了。”沈微連忙道，“能得前輩指點，是晚輩的榮幸。”
她心裏其實挺樂意的。有個熟悉無妄山的“師父”罩着，總比單打獨鬥強。
墨塵頓時眉開眼笑，拉着她滔滔不絕地講起自己當年的“光輝事跡”，從青風城的陣法交流會，講到黑風嶺的秘境探險，唾沫星子橫飛。
青禾看着這一幕，悄悄鬆了口氣。看來，她們在無妄山的日子，應該會比想象中安穩些。
而她們不知道的是，趙長老派來的人，已經摸到了無妄山山腳。只是看着山裏錯綜復雜的陣法和隱約傳來的妖獸吼聲，誰也不敢貿然進去。
沈微靠在新住處的石牆上，看着遠處夕陽染紅的山林，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的笑。
無妄山，聽起來確實是個能讓她安心“改功法”的好地方。
至於那些追來的麻煩……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指尖的朱砂痕跡，眼神清亮。
來一個，她改一個。來一雙，她改一雙。
反正她最擅長的，就是把別人的“殺招”，變成自己的“墊腳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