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年品飲間,君侯嚐遍七國佳釀,獨覺燕酒最烈,趙酒次之,故有燕趙多壯士之說。然歲月流轉,這兩地美酒於他而言也漸失滋味。"
"我等門客爲遂君侯心願,傾盡心血研制更烈的瓊漿。"
"終是功成之日,可惜君侯已無緣品嚐。"
翡翠虎聞言神色微動,未料江遄所言竟是釀酒之事。
當世釀酒技藝有限,尋常酒漿皆清淡如水。燕趙苦寒之地雖稍改良技法,酒性略濃,卻也相差無幾。
翡翠虎本就好酒如癡,此刻眼中已泛起精光。
"妙哉!真乃瓊漿玉液!"
翡翠虎府邸內,時移事往。
江遄呈上預先備好的小壺烈酒。翡翠虎先嗅其香,濃鬱酒氣直沖鼻翼,卻未急飲,而是令侍衛先嚐。
他深知血衣侯等人擅使蠱毒,見識過其中厲害,生怕這酒中暗藏殺機——畢竟萬貫家財在握,豈能因貪杯喪命?
待侍從試飲無恙,又經反復查驗後,翡翠虎方以玉盞淺酌。酒液入喉似烈火灼燒,待熾熱褪去,醇厚餘香久久不散。
此等滋味,遠勝世間所有佳釀。嗜酒如命的翡翠虎再難自持,舉壺痛飲。
轉眼壺空。初嚐烈酒的他面泛酡紅,神志卻愈發清明。連聲贊嘆間,望向江遄的目光已熾熱如火。
作爲韓國首屈一指的巨賈,雖武功平平,卻憑商道躋身夜幕四凶將之列。他敏銳地嗅到這酒水的商機。
當世七國酒漿皆淡薄,燕國烈酒亦難企及此等醇烈。雖非人人能受,但在苦寒的燕趙邊陲,此物必受追捧。更妙的是,此酒尚屬舉世無雙。
若能得此釀法,便可壟斷市利。何況江遄明言分文不取。
江遄坦言信陵君既逝,新酒若藏於己手恐明珠蒙塵,故欲借他之力廣傳天下。
"敢問先生,此酒可有雅稱?"
滿室酒香中,翡翠虎態度恭謹。在他眼中,能帶來財源者便是貴人。
至於強取豪奪?他向來不屑爲之。
商道貴在和氣,既能談笑獲利,何必妄動幹戈?
無人知曉江遄是否真能扛得住酷刑,若他寧死不肯交出釀酒秘方,這條財路豈不斷絕?
即便要過河拆橋,眼下也絕非良機。
"此酒爲紀念信陵君所釀,故名——信陵飲!"
"信陵飲?"
翡翠虎細細品味着這個恰如其分的名字。江遄忽然神色黯然,低聲吟誦起陌生詩句:"……閒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
字裏行間透着豪邁之氣,又飽含對信陵君的追思。詩中朱亥、侯嬴皆是信陵君門下豪傑,曾助其竊符救趙立下奇功。
朱亥官至魏國大將軍,統帥十萬魏武卒,數年前已故。其兵權由魏庸接掌,後魏庸獲罪,被隱居信陵的魏無忌誅殺。
魏無忌多年隱居,爲此事罕見出山。證據確鑿之下,魏王只得讓步。處死魏庸後,魏無忌暫掌兵權,爲避猜忌又主動交還,重返信陵。
未幾,這位公子便遇刺身亡。
翡翠虎想起夜幕密報:魏王之疑從未消弭。雖爲同胞兄弟,但民間擁戴魏無忌的聲浪始終令魏王寢食難安。即便短暫掌兵後立即歸還虎符,終究難逃毒手。
魏王宣稱其醉酒暴斃。一年後魏王駕崩,更印證了夜幕猜想——病重的魏王爲保王位傳承,搶先除去心腹大患。
酒意上涌,翡翠虎思緒紛雜,轉問江遄:"先生可有未了之願?"
雖聽聞江遄只爲將"信陵飲"傳揚天下,分文不取,但翡翠虎深諳"欲取先予"之道。天下商賈如雲,此人獨尋自己,必有所圖。
見江遄面露躊躇,翡翠虎追問:"先生可是有難處?"
江遄長嘆:"實不相瞞,攜家眷遊歷至新鄭,盤纏耗盡,不忍妻女挨餓受凍,故特來相求。"
“聽聞先生乃新鄭首富,素有善名。”
“於我而言,最珍貴莫過於信陵飲的配方,然釀酒需耗費大量糧食,我無力承擔,故酒成之後,所得利潤盡歸先生所有。”
“唯願先生能爲我一家老小提供棲身之所。”
“自今日起,我願追隨先生左右,任憑差遣。”
翡翠虎聽罷,搖晃着站起身,因醉意與肥胖之軀,步伐略顯蹣跚,卻未跌倒。他走到江遄面前,雙手搭在其肩上。
“先生此言未免太過見外。”
“先生既帶來生財之道,我亦不會吝嗇。區區安身之所,不足掛齒。我在韓國宅邸衆多,城南那座宅院,今後便歸先生所有。”
翡翠虎顯得頗爲慷慨。
他確實有這般底氣。
錢財在手,萬事皆易。
……
回到客棧時,言兒已熟睡。
如霜仍在等候。
見江遄歸來,她懸着的心終於放下。
若非需照料言兒,她定會隨江遄同赴翡翠虎府邸。
翡翠虎雖武功平平,卻是夜幕四凶將之一,能活至今日,府中戒備必然森嚴。即便江遄實力已臻一流高手之境,獨闖虎穴,仍危機四伏。
盡管江遄早有籌謀,甚至以秘法釀出如霜從未見過的烈酒,此酒或可打動翡翠虎,亦可能招致禍端。若翡翠虎不講道義,強行逼問酒方,江遄恐有性命之憂。
如霜已打定主意,若入夜後江遄未歸,她便親自前往翡翠虎府邸一探究竟。
“可還順利?”
見江遄安然返回,如霜仍忍不住問道。
江遄搖頭:“翡翠虎雖是夜幕四凶將,但終究是商人,行事講究規矩。”
“唯有當他無法從我身上獲利時,才會動用卑劣手段。”
“我主動獻上烈酒配方,他豈有拒絕之理?”
“如今,他將城南宅院贈予我,我算是正式投其麾下,間接踏入夜幕。”
“不過,要真正取得他的信任,尚需時日。”
如霜聽罷,眸光微動,帶着一絲深意:“你的目的,恐怕不止是借夜幕藏身這般簡單吧?”
江遄唇角微揚:“知我者,如霜也。”
“大丈夫立於天地,豈能長久屈居人下?”
“若有機會,我欲取代翡翠虎,躋身夜幕四凶將之列。”
“取代翡翠虎?當真可行?”如霜難掩驚訝。
“看似艱難,實則不然。”江遄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