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晚上的空氣裏彌漫着一種說不清的壓抑,仿佛暴風雨前的沉悶,連窗外偶爾傳來的汽車鳴笛聲都顯得格外遙遠。陳鋒坐在客廳沙發上,無意識地按着電視遙控器,屏幕上的畫面不斷切換,從喧鬧的綜藝節目到沉悶的新聞播報,卻沒有一個能吸引他的注意。他的目光時不時飄向書房的方向,那裏傳來宋雯洗澡後收拾東西的細微聲響,每一個聲音都在提醒他這個家的存在,卻又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疏離。
這段時間以來,這個家已經變得陌生而疏離。曾經溫馨的客廳,現在卻像是一個充滿猜忌的戰場。每一個角落都似乎藏着秘密,每一件物品都可能成爲新的疑點。陳鋒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感覺自己就像走在一條看不見盡頭的迷霧中,每一步都可能踩空。他的目光掃過牆上掛着的結婚照,照片上兩人相視而笑的模樣現在看來竟有些諷刺。
宋雯從浴室出來,溼漉漉的頭發還在滴水,在她淺色的睡衣肩頭暈開深色的水漬。她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的陳鋒,嘴唇微微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只是輕聲說:"我去書房拿吹風機。"她的聲音裏帶着這段時間慣有的小心翼翼,這種刻意的疏遠讓陳鋒的心又沉了幾分。他注意到她的眼下有着淡淡的黑眼圈,這段時間她也並不好過。
她隨手把那個米色的帆布包放在了沙發扶手上,轉身進了書房。陳鋒的目光無意間掃過那個帆布包,這是宋雯最近新換的包,她說之前的皮包太重了,換個輕便的。但現在,這個簡單的解釋在陳鋒看來也充滿了可疑。他記得這個包是上個月才買的,當時宋雯還說這個顏色很襯她的膚色。現在想來,每一個細節似乎都在暗示着什麼。
他起身收拾茶幾上的水果盤,動作間不小心碰倒了帆布包。包裏的東西譁啦啦掉了出來,散落在沙發上——一支她最近常塗的豆沙色口紅、一串鑰匙、一個皮質記事本,還有一張被折疊起來的白色單據,從縫隙裏露出醒目的"醫院"字樣。這些物品散落的位置恰好被燈光照得清清楚楚,仿佛命運刻意的安排。
陳鋒彎腰去撿,指尖觸到那張單據的瞬間,心裏咯噔一下。這種醫院單據的觸感他太熟悉了,上次嶽父住院時,他不知見過多少張。但爲什麼宋雯的包裏會有醫院單據?她最近身體不舒服嗎?爲什麼從來沒有聽她提起過?一連串的問題在他腦海中閃過,讓他的動作遲疑了片刻。
他展開單據,動作有些遲疑。當看到頂端的標題時,他的呼吸瞬間停滯了——"孕檢報告"。患者姓名處清晰地印着宋雯的名字,檢查日期是上周二下午。他的目光死死鎖定在結論欄裏的那幾個字:"早孕4周"。這一刻,時間仿佛凝固了,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只剩下他急促的心跳聲在耳邊轟鳴。
"早孕4周"這幾個字像驚雷一樣在他腦海裏炸開,拿着單據的手控制不住地發抖。他的第一反應是難以置信,緊接着是排山倒海的疑問。上周二...上周二宋雯不是說在公司加班嗎?怎麼會去醫院做孕檢?如果她真的懷孕了,爲什麼不告訴他?他們不是一直計劃要第二個孩子嗎?無數個問題在他腦海中翻騰,最終匯聚成一個可怕的念頭——難道...這個孩子不是他的?
這個想法像一盆冰水,從頭頂澆到腳底。他想起了那些深夜未歸的夜晚,想起了孟非和宋雯在寫字樓下的親密舉動,想起了情侶餐廳的消費記錄,想起了陽台上的雪茄煙蒂...所有的懷疑在這一刻都找到了出口,匯聚成巨大的恐慌,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他的胃部一陣翻滾,幾乎要嘔吐出來。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孕檢單在他手中皺成一團。腦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現出宋雯最近的反常:她總是疲憊的樣子,偶爾的惡心反胃,還有最近開始穿的寬鬆衣服...這些被他忽略的細節,此刻都變成了佐證。他甚至想起上周她突然說想吃酸的,當時他還開玩笑說是不是懷孕了,她當時的反應確實有些異常。
"你在看什麼?"宋雯拿着吹風機從書房出來,看到陳鋒手裏的孕檢單,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她手裏的吹風機"啪嗒"一聲掉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裏面寫滿了驚慌和不可置信,仿佛看到了什麼最可怕的東西。
陳鋒抬起頭,眼神裏充滿了痛苦和憤怒,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這是怎麼回事?你上周二不是在加班嗎?爲什麼會去醫院做孕檢?這個孩子...是誰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帶着灼人的溫度。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太陽穴在突突直跳,一股熱血直沖頭頂。
"你胡說什麼呢!"宋雯沖過來想搶孕檢單,眼淚瞬間涌了上來,"這不是我的!是幫林薇拿的,她不好意思自己去,讓我幫她取一下報告!"她的聲音因激動而尖銳,手指在顫抖。她的眼神慌亂地閃爍着,不敢直視陳鋒的眼睛。
"林薇的?"陳鋒冷笑一聲,手裏的孕檢單被他攥得更加變形,"林薇上周跟我說她最近沒談戀愛,怎麼會懷孕?宋雯,你能不能編個像樣點的謊話?"他的聲音越來越大,在安靜的客廳裏回蕩,連他自己都能感覺到其中的尖銳和憤怒。
"是真的!"宋雯急得聲音都在發抖,她抓住陳鋒的胳膊,指甲幾乎要掐進他的肉裏,"林薇是怕她爸媽知道,才讓我幫她瞞着的,你不信可以去問她!這個孩子真的不是我的,你別多想好不好?"她的眼淚順着臉頰滑落,滴在陳鋒的手臂上,滾燙得嚇人。她的身體在微微發抖,整個人看起來脆弱而無助。
陳鋒甩開她的手,後退一步,眼神裏的失望像潮水一樣涌出來:"問林薇?她上次連你中途離開的原因都不肯說,現在問她,她會說實話嗎?宋雯,你把我當傻子耍嗎?"他的聲音裏帶着深深的疲憊和絕望,仿佛已經耗盡了所有的力氣。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在一點點碎裂,那些曾經美好的回憶都在這一刻化爲了灰燼。
他轉身走進臥室,把孕檢單狠狠摔在床頭櫃上,"砰"的一聲關上了門。那聲門響在寂靜的夜晚格外刺耳,像是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將兩個人徹底隔開。在門關上的瞬間,他仿佛聽到了什麼破碎的聲音,那是他們之間最後的信任。
門外傳來宋雯的哭聲和敲門聲,她的聲音帶着絕望的哽咽:"陳鋒,你開門!你聽我解釋!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但門內的陳鋒卻覺得那些聲音無比刺耳,心裏的疼痛和憤怒像火焰一樣燃燒着,幾乎要將他吞噬。他能聽到她滑坐在地上的聲音,能聽到她壓抑的抽泣,但這些都只能讓他更加痛苦。
他靠在門板上,緩緩滑坐在地上。孕檢單就躺在他腳邊,那幾個刺眼的字不斷在他眼前晃動。他想起結婚時的誓言,想起念念出生時的喜悅,想起他們曾經的甜蜜,那些畫面像電影一樣在腦海裏回放,卻都變成了扎心的碎片。他記得宋雯懷念念時的喜悅,記得她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時的溫柔笑容,記得他們一起給孩子取名字時的溫馨場景...而現在,這一切都可能是個謊言。
如果這個孩子真的是他的,爲什麼宋雯要隱瞞?爲什麼要偷偷去做檢查?他們不是一直期待着第二個孩子嗎?無數個問題在他腦海中盤旋,每一個都指向那個他不願相信的答案。他的目光落在床頭的結婚照上,照片上的宋雯笑得那麼幸福,那麼真實,難道那些都是假的嗎?
而此時的他不知道,林薇正坐在自己家裏的沙發上,看着手機裏王蓉發來的消息,渾身發冷。消息寫着:"宋雯肯定會說是幫你拿的孕檢單,你就說最近沒談戀愛,別承認,不然陳鋒會懷疑你倆串通好的。"林薇握着手機,手指因用力而泛白,心裏滿是愧疚和掙扎。她知道宋雯是無辜的,卻因爲害怕王蓉的報復,只能選擇沉默。她的眼前不斷浮現宋雯懇求她保密時的焦急模樣,現在她才明白那個秘密的分量。
王蓉的陰謀就像一張精心編織的網,每一個環節都計算得恰到好處。她早就摸清了陳鋒的多疑性格,也知道該如何利用這一點。那張僞造的孕檢單,就是她投下的最後一顆炸彈,足以摧毀陳鋒對宋雯最後的信任。此刻的王蓉正悠閒地坐在家中,品着紅酒,想象着陳鋒看到孕檢單時的反應,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臥室裏,陳鋒撿起地上的孕檢單,目光死死盯着上面的日期。上周二下午...他努力回憶着那天的每一個細節。宋雯確實是晚上九點多才到家的,她說是在公司加班,但現在看來,那段時間她完全有可能在醫院。他想起宋雯那晚回家時的樣子:她看起來很疲憊,臉色有些蒼白,當時他只當是加班太累,現在想來,那可能是早孕的反應。她還特意洗了澡才睡,說是感覺身上有醫院的味道,當時他覺得這個解釋很奇怪,現在卻全都對上了。
門外的哭聲漸漸小了,取而代之的是壓抑的抽泣聲。陳鋒知道宋雯還在門外,但他已經沒有勇氣打開那扇門。他害怕面對真相,害怕聽到那個可能會徹底擊垮他的答案。他的腦海中不斷浮現這些日子以來的種種疑點:那枚刻着陌生字母的耳釘、送到酒店的雙人外賣、車上的冷杉香水味、帶着口紅印的襯衫、加密的相冊、黑色轎車裏的身影、情侶餐廳的消費記錄、陽台上的雪茄煙蒂...所有這些片段都在這一刻串聯起來,指向一個他不願面對的真相。
夜深了,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來,在黑暗中投下一道蒼白的光束。陳鋒就那樣坐在地上,背靠着門板,手中的孕檢單已經被他捏得不成樣子。他的腦海中不斷回放着這幾個月來發生的種種,那些疑點像拼圖一樣,在他心中慢慢拼湊出一個完整的畫面。每一個細節都在刺痛他的心,每一個回憶都在提醒他可能遭遇的背叛。
而門的另一邊,宋雯無力地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門板。她的眼淚已經流幹,只剩下滿心的絕望和委屈。她知道,無論她怎麼解釋,陳鋒都不會相信了。那些被王蓉精心設計的"證據",已經徹底摧毀了他們之間的信任。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撫過平坦的小腹,那裏其實什麼都沒有,但陳鋒永遠不會知道了。她想起孟非母親的病情,想起自己承諾要保守的秘密,現在這個秘密卻成了摧毀她婚姻的利器。
這個夜晚,一扇門隔開了兩個曾經相愛的人,也隔開了他們最後的理解與包容。窗外的月亮靜靜地看着這一切,見證着一個家庭的破碎。而在城市的另一個角落,王蓉正滿意地欣賞着自己的"傑作",等待着這個家庭最終的瓦解。她輕輕晃動着紅酒杯,想象着不久的將來,陳鋒終於屬於她的那一天。
晨光初現時,陳鋒依然保持着那個姿勢,坐在地上,眼神空洞。而那張孕檢單,就像他們婚姻的判決書,靜靜地躺在他的手邊,等待着最終的宣判。第一縷陽光照進房間,卻照不亮他心中的黑暗。他知道,這一天,他們的生活將永遠改變。而真相,依然被層層迷霧籠罩,等待着適當的時機才能大白於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