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黎一路出了食堂,走到樓下的小花園,直到被一陣帶着花香的冷風吹過,她才停下腳步。
她掏出手機,指尖點開喬依發來的那條消息,又看了一遍。
青衫公寓,302室。
便利店,晚上六點到九點。
沈知黎抬手,看了看腕間那塊精致的腕表,現在是中午十二點半。
距離江羨舟去便利店打工還有五個半小時,而她剛好下午沒課。
夠她回去做點準備了。
沈知黎撥通了家裏司機的電話,讓他下午來學校接沈之俞回家,自己則是在路邊隨意攔了輛出租車。
“去星河廣場。”
車子平穩地在全城最高端的商場門口停下。
她踩着高跟鞋下了車,忽略了一樓那些奢侈品專櫃的銷售們殷勤的招呼聲,直奔地下超市。
她沒有去零食區,也沒有去酒水區,而是直接把購物車推到了調料區。
一排排貨架,充滿了人間煙火的氣息。
辣椒醬,豆瓣醬,火鍋底料……
她拿起一瓶產自川渝的老牌子辣醬,看了看配料表,又放了回去。
然後換了旁邊另一種。
江羨舟的口味,她比誰都清楚。
那個男人雖然吃過苦,但他在吃穿用度上卻十分講究,連一勺入口的辣,都挑剔得要命。
他喜歡那種香氣先於辣味,入口醇厚,後勁綿長的辣。
而不是那種只會粗暴灼燒味蕾的幹辣。
沒多久,購物車裏就被各種紅色的瓶瓶罐罐填滿了一角。
接着是生鮮區。
冷氣撲面而來,帶着水產的腥與鮮肉的生。
鴨肉,排骨,牛肉。
她讓師傅挑了最新鮮的部位,切成恰到好處的大小。
每一樣,都是他曾經愛吃的。
每一樣,都是他日後會親手爲她做的。
路過水產箱時,她停下腳步,看着裏面活蹦亂跳的基圍蝦,眼神恍惚了一瞬。
他現在……應該不會給她剝蝦了吧?
沈知黎抿了抿唇,還是走到水產箱旁邊買了一些。
轉悠了幾圈之後,她終於站在收銀台前,傳送帶將她購物車裏的東西一件件送過去。
小票從機器裏被長長地吐出來。
沈知黎掃了一眼上面的數字,滿意地勾了勾唇。
刷卡。
拎着大包小包回到沈家別墅,正在擦拭花瓶的劉媽看見她,眼睛都瞪圓了。
“大小姐,您這是……”
“沒事,心血來潮,自己買了點東西。”
她把所有購物袋一股腦兒全扔在餐桌上,然後踢掉腳上那雙價值不菲的高跟鞋,光着腳上了二樓。
衣帽間裏,她拉開一排排衣櫃,從那些華美的裙裝和外套裏,翻出一些盡量看起來普通的衣服。
黑色的連帽衛衣,牛仔褲,又從鞋櫃角落裏找出了一雙很久沒穿過的平底鞋。
換好衣服,她站在巨大的穿衣鏡前看了看。
鏡子裏的人,摘掉了所有昂貴的首飾,洗掉了精致的妝容,一身簡單的裝束,看起來終於不再那麼有攻擊性。
嗯,很好。
這樣看起來,就不像個來施舍的大小姐了。
沈知黎走下樓,將買回來的所有食材和調料,分門別類地裝進幾個大號的保溫箱裏。
劉媽在旁邊看着,想幫忙又不敢上手,臉上寫滿了欲言又止。
“大小姐……您這是要去哪兒啊?帶這麼多東西……”
“出去一趟。”
沈知黎扣好最後一個保溫箱的卡扣,拎起來試了試。
沉死個人。
但她卻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
傍晚六點。
夜色開始降臨,華燈初上。
青衫公寓周圍的街道很破舊。
沈知黎拎着保溫箱站在便利店門口,透過玻璃門往裏看了一眼。
貨架整齊排列,燈光明亮。
收銀台後面站着個穿着便利店制服的中年女人,正百無聊賴地低頭玩手機。
“嗯?怎麼沒看見江羨舟?”
沈知黎收回視線,推開門走進去。
門頂的風鈴發出一串清脆的響聲。
“歡迎光臨。”
那個中年女人懶洋洋地抬頭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頭去,屏幕裏的短視頻發出吵鬧的音樂聲。
沈知黎在店裏轉了一圈。
終於,在最裏面的冷飲櫃前,她看見了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江羨舟穿着和那個女人同款的藍色制服,正蹲在地上補貨。
他的動作很快,拆開紙箱,將一瓶瓶冰鎮飲料精準地碼進櫃子裏。
手指被冷櫃裏冒出的寒氣凍得泛起一層不正常的紅。
沈知黎站在他身後,一言不發。
她的視線落在他的後腦勺上,那裏有一小撮不太安分的碎發微微卷翹着。
她看了幾秒。
然後開口。
“江羨舟。”
少年的動作頓住。
他緩緩轉過頭。
那雙漂亮的眼抬起來,視線落在她臉上。
然後,他的目光下移,在她身上那件普通的衛衣和牛仔褲上停留了一瞬。
沒有那件漂亮的小裙子了。
江羨舟將視線收回,聲音還是那種冷到骨子裏的疏離:“有事?”
沈知黎被他這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態度噎了一下。
這死出。
要不,還是把他變成前任吧?
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她終究沒舍得。
沈知黎很快調整好表情,揚了揚手裏那個死沉的保溫箱。
“給你送點東西。”
江羨舟的視線在那個保溫箱上停留了一秒,然後收回,繼續低頭補貨。
“不需要。”
三個字,幹脆利落。
沈知黎深吸一口氣。
行,她忍。
“你中午是自己帶飯吧?”她往前走了一步,蹲下身,讓自己的視線和他平齊,“我看你吃得挺簡單的,給你做了點好吃的。”
江羨舟手裏碼放飲料的動作,又停了一下。
他再次抬起頭。
這一次,那雙漂亮的眼裏,終於多了點別的東西。
戒備,警惕,還有更深的,濃得化不開的懷疑。
“你給我做的?”
沈知黎坦然地迎着他的目光,下巴微微抬了抬。
“我準備給你做的。”
她頓了頓,用一種理所當然的口吻繼續說:“但是因爲我還不會,所以我把原材料都給你帶來了,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先給我演示一遍。”
話音落下,江羨舟盯着她看了足足有好幾秒。
好像在分析她這句話裏每一個標點符號的陷阱。
然後,突然笑了。
那笑聲極輕,從喉嚨深處滾出來,帶着冷意。
“呵。”
“你想怎麼折磨我,直接說吧。”
“不用玩這些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