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哥哥,我叫李瑩,瑩淨雲間月的瑩,你可以叫我瑩瑩。”
李瑩穿着一身淡粉色的小裙衫,裙擺邊上沾滿了泥土。
她卻毫不在意,仍是笑容滿面。
一雙大眼睛烏黑明亮,滿眼認真的看着蘇正。
蘇正沒想到,這位李姑娘,竟能引經據典地解釋自己名字的由來。
他顯得有些詫異,但反應過來,禮貌地笑了笑。
他可不敢貿然稱呼她爲瑩瑩。
“蘇哥哥可曾讀過《詩經》?”
蘇正注意到她手中拿着的,正是自己去年讀過的《詩經》。
吳先生曾說,想要讀懂其中的精髓,需待年紀稍長些,不過想來也不會太久。
他微微點頭回應:“曾讀過一些。”
“太好了,我正有些地方不解,你給我講一講,如何?”
李瑩喜形於色,將書攤開在兩人面前。
蘇正看到,書上有些地方還被李姑娘用筆做了標記。
他不禁對這個小的姑娘心生佩服。
李瑩從小就跟書打交道,只是女子不用科考,她也不會下許多功夫,去研讀書本。
但是她很喜歡《詩經》,就想了解多一點。
一個九歲,一個七歲,兩個孩子都讀得極爲認真。
太陽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越過院子,灑在他們身上。
蘇正漸漸發現,這位看似嬌慣的李姑娘,在讀書時竟能眼神專注,還會思考問題,絲毫不見孩子氣。
兩個孩子一邊讀書一邊討論,遇到不懂的字詞,蘇正會耐心地講解。
蘇正也慢慢放鬆下來,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自然。
“看來你們相處得還算融洽。”
這時,李明遠帶着長生走到了他們身邊。
蘇正連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布衣,恭敬地說道:“李叔,晚輩該去上學了。”
說完,他向李明遠行了一禮,便急匆匆地進了院子。
李明遠望着他的背影,笑意更濃。
兩年前,他們從村子返回時,曾在路邊茶棚歇腳,恰遇一位雲遊和尚。
那和尚看到瑩瑩,說她福澤深厚,還將身負誥命。
李明遠當時並未放在心上,只當和尚爲化緣而故弄玄虛。
兩年過去了,此事早已被他拋之腦後。
李家在縣裏是大家族,東尋縣縣令,便是他的親大哥,許多族兄也在周邊任職。
唯有李明遠,在世人眼中被視爲無用之輩。
他自幼讀書,卻屢次科舉落第,心灰意冷之下,如今成了一名商人。
但是隨着經商,他走南闖北,心胸逐漸開闊,並不再糾結於科考的事。
尤其是,與夫人成親後,感觸更深。
但是與夫人成婚多年,僅有一女,且女兒自幼體弱多病,這又成了世人詬病他的因由。
然而,那又如何,旁人豈能理解他的逍遙自在。
在他們的悉心照料下,女兒的身體已經康健,如今與其他孩子並無區別。
他現在認爲,人生並非只有科舉一條路,經商也讓他找到了自己的價值。
女兒終將出嫁,即便不嫁,他也要爲她攢足家產,招上門女婿。
但這終究是無奈之舉,有能力的男子怎願爲人贅婿。
李明遠越看蘇正越滿意,俗話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蘇正在學業上的造化,說不定將來真能高中。
目前雖家貧,但男子漢大丈夫終需自己拼搏出一片天地。
想到此處,李明遠更是覺歡喜。
“爹,您在笑什麼?”
李瑩見父親滿臉笑意,忍不住好奇地問。
她歪着小腦袋,眼裏滿是不解。
“沒什麼,走吧,瑩瑩,我們回家去,你娘還等着呢。”
李明遠說着,將李瑩抱起放在車轅上。
“瑩瑩,你是如何認出蘇家小哥哥的?爹都沒能認出來。”
長生輕輕晃動着繮繩,讓馬兒緩緩前行。
“蘇哥哥還是和以前一樣呢,幹幹淨淨的,站得筆直。”
李瑩脫口而出,她第一次見到他時,就是這般模樣。
“那麼多人,你爲何偏偏對蘇家小哥哥如此不同?你可從不會主動與人玩耍,何況是第一次見面就要人抱。”
李明遠又問,臉上帶着笑意。
他這個女兒可是很挑剔的,寧願一天跟着自己到處跑,也不願意在家跟那些親戚的同齡孩子玩。
“他一看就跟其他人不一樣,其他小孩子看到我就遠遠圍過來,把我當小貓小狗一樣看。還有的人總是想要我的東西,但蘇哥哥不會靠近我。”
這個李明遠倒不覺得奇怪,小孩子的喜惡就是如此簡單。
對她好的,她就會喜歡,她不喜歡的,也不會去靠近。
“他很好的,今天我不會的他都給我講了,我也能聽懂。哪像其他人,只會嫌棄我笨,還說是因爲爹你笨。”
李瑩拉了拉李明遠的衣袖,似乎在安慰他。
這後面的話讓李明遠有些尷尬,他只是讀書不行,這些年錢可沒少掙。
“那爹經常帶你來找蘇家小哥哥玩,可好?”
“當然好,我就喜歡蘇哥哥那樣的人,看起來白白淨淨的,對人很有禮貌……”
小姑娘掰着手指頭,一邊想一邊數着。
李明遠撫額,若非女兒才七歲,他還真以爲女兒在找夫君。
不過,女兒喜歡那再好不過。
蘇正這孩子一看便是有原則的人。
若能把他們培養成青梅竹馬,女兒這輩子也算有了着落。
他聽吳裴文提起過,蘇正的父親便是個正直之人,對母親極好。
以至於他父親去世後,他母親寧願立女戶,也不願再嫁。
看來有父母的底子在,蘇正定會比上一代更出色。
“好吧,爹下次再帶你來,但你可不能因爲他老實就欺負他。”
李明遠叮囑道,輕輕刮了刮李瑩的鼻子。
“怎麼會呢。”
李瑩不樂意了,她雙手叉腰,小臉蛋氣鼓鼓的。
她可從不會欺負人,除非誰惹到她。
她最見不得別人看不起自己的爹娘,她的爹娘明明那麼好。
“好了,瑩瑩,咱們可不管別人怎麼說,只要你跟你娘不覺得爹沒用,爹就心滿意足了。”
李明遠看到女兒的樣子,就知道她一定是又在生氣。
他現在才不會管那麼多,當壞人可比當好人簡單。
他以前謹小慎微,還是看人臉色過日子。
反而現在,沒有人敢輕易惹怒他。
父女兩人順道又去鎮上書局看了看,臨近天黑,一輛馬車才駛入東尋縣的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