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陸時宴站在那間空無一物的公寓裏,第一次嚐到了什麼叫慌亂。
他立刻撥通江梔的電話,冰冷的提示音告訴他已成空號。他動用人脈,詢問所有可能知道她去向的人——她的朋友、曾經的同學、甚至江家舊部,得到的回應無一例外,都是茫然的否定。
“江小姐?很久沒聯系了。”
“不清楚,沒聽說過。”
她像是人間蒸發,徹底抹去了所有痕跡。
鬼使神差地,他開車去了那家他們曾偷偷去過的、藏在巷子深處的甜品店。店裏裝修依舊溫馨,牆壁上貼滿了情侶們的合照和留言。
他記得,他們也曾在這裏拍過一張拍立得。照片上的江梔笑得眼睛彎彎,靠在他肩頭,背後是她親手寫下的:【願此生明月溫柔,與君共度。】旁邊,是他當時被纏得沒辦法,敷衍寫下的一個日期。
他走到那面牆前,目光逡巡。沒有,那張照片,那張便利貼,早已不見了蹤影。牆壁幹淨得像從未有人留下過誓言。
店長認出了他,猶豫着遞過來一個有些褪色的許願瓶:“陸先生?這是江小姐之前存在這裏的,說......如果有一天您來找,就交給您。”
陸時宴接過,瓶子裏只有一疊折疊的信紙。
他坐在曾經和她一起坐過的位置,打開了它們。
最上面一張,紙張微微泛黃,字跡還帶着少女的稚嫩: 「給三年後的陸時宴:今天又看到你了,在開學典禮上。你作爲學生的代表發言,好厲害。不知道三年後,我們會不會在一起?希望可以!——16歲的江梔」
他一怔,繼續往下翻。
「今天實驗成功了!他好像很高興,對我笑了一下。他笑起來真好看。」 「偷偷喜歡你的第一千零一天。陸時宴,你什麼時候才能看到我呢?」 「我們在一起了!!!雖然是地下的,但他答應我了!今天是最幸福的一天!」
一頁頁,一字字,記錄着一個少女漫長而卑微的暗戀,記錄着她捧出一顆真心時最純粹的歡喜。他從來不知道,在那些他以爲只是她“暗釣”他的時光之前,她早已在角落裏,默默注視了他那麼久。
而最新的那一頁,紙張雪白,字跡是他熟悉的,卻帶着一種用力過度後的疲憊和冰冷,只有簡單的兩行:
「陸時宴,我不愛你了。」 「陸時宴,我後悔愛你了。」
沒有控訴,沒有怨恨,只是平靜的陳述,卻像最鋒利的刀,瞬間剖開了他的心髒。
“啪——”
一滴水珠暈開了墨跡。
他後知後覺地摸上自己的臉,一片冰涼的溼意。
他忽然想起那天在暗巷,她渾身是傷,卻用盡全身力氣打了他一巴掌,然後用一種他從未聽過的、異常平靜的語氣說:
“陸時宴,我們完了。”
他當時只覺惱怒,覺得她不懂事,在鬧脾氣。
直到此刻,看着這空無一物的房間,這消失無蹤的痕跡,這紙上決絕的告別,他才猛然驚覺
那不是氣話。
她是真的,不要他了。
那個從十六歲就小心翼翼喜歡着他的女孩,那個曾把他視爲全世界的光的女孩,被他親手弄丟了。
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驟然縮緊,傳來一陣窒息般的、遲來的、尖銳的劇痛。這痛楚如此陌生,如此洶涌,瞬間淹沒了他所有的理智和自以爲是的“爲她好”。
他失去了她。
徹徹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