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信任,沉甸甸的,壓得林天喘不過氣。
他覺得自己像個騙子,用一個虛無縹緲的夢想,綁架了顧傾書的人生。
他沒有再說話,只是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實驗台前,開始整理實驗記錄。
到了午飯時間。
“師兄,餓不餓?我點了外賣。”
顧傾書提着兩個餐盒走進來。
香氣瞬間彌漫在小小的實驗室裏。
是林天最喜歡吃的那家店的飯菜。
顧傾書總是能記住他所有的喜好。
“謝謝。”
兩人相對而坐,在實驗室外安靜地吃着飯。
“傾書,等這個月再沒有進一步的成果,你就退出吧。”林天忽然開口。
顧傾書夾菜的動作頓住了。
“爲什麼?”
“你前途無量,不應該耗在這裏。”
顧傾書放下筷子,看着他。
“師兄,在你眼裏,我就是那種爲了前途可以放棄理想的人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你是覺得我能力不夠,拖你後腿了?”
“當然不是!”
“那不就行了。”
顧傾書重新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肉放進林天碗裏,
“快吃吧,菜要涼了,吃完了我們還要把數據模型再跑一遍。”
她的語氣不容置喙。
林天看着碗裏的肉,心裏五味雜陳。
他知道,自己再說什麼都是多餘的。
這個師妹,外表看起來溫柔陽光,骨子裏卻比誰都倔強。
只要是她認定的事,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吃完飯,兩人又投入到緊張的工作中。
林天負責理論模型的推演和優化。
顧傾書則負責數據的處理和分析。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地下室裏沒有窗戶,分不清白天黑夜。
林天完全沉浸在那些復雜的公式和結構圖裏。
只有在這一刻,他才能暫時忘記現實中的煩惱和屈辱。
醫學的世界是純粹的。
在這裏,沒有身份的貴賤,沒有金錢的束縛,只有對真理的追求。
“師兄,你看這裏!”
顧傾書的聲音帶着一絲激動。
林天湊過去。
電腦屏幕上,一個經過優化的分子結構模型正在進行模擬對接。
它像一把精準的鑰匙,完美地嵌入了癌細胞靶點的“鎖孔”之中。
“對接能級非常穩定,理論上,它的親和力比我們上一版方案提高了至少五倍!”
顧傾書的聲音因爲興奮而微微顫抖。
林天的心跳也開始加速。
這是一個巨大的突破。
在過去的一整年裏,他們嚐試了上千種方案,都無法解決親和力不足的問題。
沒想到,在今天,這個困擾了他們一年的瓶頸,竟然被打破了。
“快,進行細胞毒性模擬測試!”
林天立刻說道。
顧傾書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着。
新的數據流開始在屏幕上滾動。
進度條一點一點地向前推進。
每一秒鍾,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林天和顧傾書都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
這是最關鍵的一步。
如果毒性測試能夠通過,就意味着他們的藥物,在理論層面,已經成功了。
進度條終於走到了百分之百。
一份詳細的測試報告彈了出來。
顧傾書的手指顫抖着,移動鼠標,點開了報告。
一排排的數據出現在眼前。
當看到最後一行結論時,顧傾書猛地捂住了嘴。
她的眼睛裏,瞬間涌上了淚水。
林天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不清屏幕上的字,只覺得眼前一片模糊。
“師兄……”
顧傾書的哭聲瞬間卡在喉嚨裏。
林天的心也跟着一沉。
他迅速掃過報告的最後一行。
“細胞毒性……百分之二十。”
這意味着,雖然他們找到了理論上完美的靶點結合方式,但這種結合物對正常細胞依然存在百分之二十的毒性。
臨床上,這是無法接受的。
顧傾書的臉上,喜悅的表情凝固了。
她看着林天,眼裏的淚水還掛着,卻已經沒了之前的狂喜。
“師兄,這……”
林天感到一陣疲憊。
最近半年,他們一直卡在這裏。
每次看似巨大的突破,最終都會被毒性測試無情地否定。
但他很快調整了情緒。
“沒關系,傾書。”
他拍了拍顧傾書的肩膀。
“百分之二十,已經是一個巨大的進步了。”
他臉上帶着一絲勉強的笑容。
“我們之前最低也只有百分之八十,現在有很大進步了,這說明我們的方向沒有錯。”
顧傾書的臉上重新浮現出一點點笑容。
“是啊,師兄,你說的對。”
她看着林天,眼裏再次閃爍着光芒。
“我們離成功,又近了一大步。”
她激動起來,猛地抱住了林天。
林天身體僵了一下。
他下意識地推開了顧傾書。
顧傾書的笑容瞬間凝固在臉上。
她的手臂還僵硬地停在半空中,臉上的表情有點尷尬。
林天也感到不自在。
他趕緊看了看手表。
“已經晚上七點了。”
他打破了沉默。
“忙了一天,我請客,去吃個飯吧。”
顧傾書的臉上恢復了自然。
“好啊。”
她笑了笑,眼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
顧傾書脫下了白大褂。
她平時總是穿着寬大的白大褂,戴着口罩和護目鏡,整個人被包裹得嚴嚴實實。
現在,她換上了自己的衣服。
一件簡單的白色T恤,配着一條牛仔褲。
清爽,幹淨。
她摘下口罩,臉上被勒出了一圈紅印子,但很快就消散了。
顧傾書的臉龐精致。
她的皮膚很白,眼睛很大,笑起來的時候,眼角會彎成兩道月牙。
她的長相,就像她的性格一樣,充滿了陽光和活力。
永遠那麼甜美開朗,永遠那麼樂觀。
她身上散發着一種蓬勃的生命力。
林天看着她,心裏有些恍惚。
他有多久沒有見過她這樣輕鬆的樣子了。
“走吧,師兄。”
顧傾書的聲音拉回了林天的思緒。
他們走出實驗室。
夜色已經完全降臨。
東海市的夜晚,霓虹閃爍,車水馬龍。
兩人找了一家川菜館。
店裏彌漫着麻辣鮮香的味道,食客們談笑風生,煙火氣十足。
林天和顧傾書是發小。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是鄰居。
顧傾書比林天小兩歲。
小時候,她就是林天身後的小跟屁蟲。
“林天哥哥,等等我!”
這是林天童年記憶裏,顧傾書最常說的一句話。
他去哪兒,她就去哪兒。
他爬樹,她就在下面仰着頭,小臉上寫滿了擔憂。
他捉魚,她就在岸邊給他遞小桶,興奮地拍着手。
她總是纏着他,要他帶她玩。
林天去北大醫學院上學,顧傾書也跟着考去了北大醫學院。
所有人都說,顧傾書是爲了林天去的北大醫學院。
顧傾書自己也從不否認。
她對林天的感情,炙熱而純粹。
從小到大,她只喜歡林天一個人。
從始至終,她的世界裏,只有林天。
林天對顧傾書,也一直有一種特殊的感情。
那是兄妹情,是友情,也夾雜着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好感。
但那份好感,在蘇念柔出現後,就被他刻意壓抑了。
蘇念柔可以和她的竹馬弟弟不清不楚,但林天不行。
他欠蘇家的。
他和蘇念柔的婚姻本來就不是平等的關系。
是蘇家幫了他,所有蘇念柔是主體,他是客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