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日穿着一身水藍色的襦裙，裙擺上繡着精致的蓮花紋樣。發髻梳得一絲不苟，斜插着一支流光溢彩的珠釵，襯得她那張本就美豔的臉龐愈發楚楚動人。
她站在那裏，與這古樸厚重的藏書樓似乎有些格格不入，吸引了周圍所有人的目光。
陸昭的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這個陸婉婉，還真是陰魂不散......
陸婉婉看着陸昭冷淡的表情，絲毫不在意。她蓮步輕移，走到陸昭面前，嘴角噙着一抹完美的笑容。
“妹妹，有一件事情......我之前忘了告訴你。”
“我也來國子監讀書了呢......”
她的話語輕柔，像是在分享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如今陛下恩典，準許天下女子科舉。我們京都的貴女們......自然要爲天下女子做個表率。”
陸婉婉的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周圍豎起耳朵的學子們都聽得清清楚楚。
她微微側身，姿態優雅地對着陸昭說道：“我身爲未來的太子妃，更該以身作則。”
“所以，我也來國子監了。”
她特意加重了“太子妃”三個字的讀音，眼神中流露出一絲炫耀。
“更巧的是，我和妹妹分在了同一個班呢。”
“我們都是甲癸班的學子。”
陸婉婉的笑容愈發甜美。
她看了一眼周圍那些因爲她的美貌而神情各異的男學子們，又將目光轉回到陸昭那張布滿疤痕的臉上。
“說起來，整個甲癸班，可就只有我們兩個女子......他們會不會喜歡我和你呢？”
她頓了頓，語氣裏充滿了不加掩飾的優越感。
她的話沒有說完，但目光卻在陸昭臉上那道最猙獰的疤痕上停留了一瞬，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到時候學子們會更喜歡誰，這還用問嗎？
一個美若天仙、身份高貴的未來太子妃，和一個醜陋不堪、出身卑賤的乞丐。
答案顯而易見。
陸昭的眼神沒有絲毫波動。
她沒有理會陸婉婉的挑釁，只是將手中的書放回了書架的原處。
她的動作從容不迫，仿佛陸婉婉只是空氣。
“......”
陸婉婉見狀，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復如常。
自討沒趣，讓她心裏有些不快。
陸昭則在心中盤算着自己的事情。
這藏書樓的書確實很全，從經史子集到策論詩詞，應有盡有。
但缺點也同樣明顯。
這裏的書太全，來看書的學子也太多。許多熱門的、對科考有直接幫助的書籍，比如歷年的科考範文、名家注釋的四書五經，早就被人借走了。
書架上有不少空位，都證明了這一點。
幸好，自己有先見之明。
當初她第一時間就去書局買了一整套童生試所需的書籍和參考資料。
現在看來，這個決定是何等的明智！
她轉身向另一排書架走去，準備再找些或許有用的史料看看。
陸婉婉看着陸昭離去的背影，輕哼了一聲，也轉身離開了藏書樓。
她來這裏的目的已經達到，沒必要再和一個醜八怪浪費時間。
“......”
下午的課就要開始了。
陸昭與陸婉婉一前一後，朝着甲癸班所在的率性堂走去。兩人之間隔着數丈的距離，涇渭分明。
陸婉婉走在前面，她身姿窈窕，步履輕盈，引得路上不少學子頻頻側目。
她率先走進了甲癸班的學堂。
學堂內已經坐了不少人，嗡嗡的說話聲不絕於耳。這些學子的年紀參差不齊，大部分是七八歲的孩童，剛剛開蒙。
但也有少數十幾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與陸昭和陸婉婉的年紀相仿。
這些人，無疑是班級裏的話事人。
他們早就聽聞，今天班裏要來兩個女學生，心中都憋着一股氣。
可當陸婉婉走進來的那一刻，學堂裏的聲音瞬間小了下去。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少年們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女子，她就像畫中走出來的仙子，讓他們一時間都有些看呆了。
“小女子陸婉婉，見過各位同窗。”
陸婉婉盈盈一拜，聲音嬌柔，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羞澀與微笑。
她的姿態放得很低，絲毫沒有未來太子妃的架子。
“早就聽聞國子監的學子們都是人中龍鳳，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婉婉初來乍到，有許多不懂的地方，還望日後各位師兄能多多指教。”
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又甜又軟。
那幾個年紀稍大的少年領頭，本想給她一個下馬威，此刻卻都紅了臉。
他們互相推搡了一下，其中一個膽子大的站了起來，有些結巴地說道：“陸......陸姑娘客氣了。大家......大家以後都是同窗，互相關照是應該的。”
“是啊是啊。”
“陸姑娘想坐哪裏都可以。”
其他少年也紛紛附和，態度熱情得判若兩人。
陸婉婉掩唇輕笑，眼波流轉，對着他們又行了一禮。
“那婉婉就多謝各位師兄了。”
她選了一個靠前且光線最好的位置坐下，立刻就有幾個殷勤的少年圍上去，幫她整理桌案，噓寒問暖。
學堂裏的氣氛一片和睦。
就在這時，陸昭從門口走了進來。
她依舊穿着那身洗得發白的粗布衣裳，身形瘦削，面無表情地走了進來。
如果說陸婉婉的出現讓學堂如沐春風，那陸昭的出現，則像是帶來了一股寒流。
所有人的目光都從陸婉婉身上移開，落在了陸昭身上。
當他們看清陸昭臉上的疤痕時，許多人都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頭，眼神中流露出明顯的厭惡和排斥。
這就是那個害得他們要和女人一起讀書的罪魁禍首？
一個醜八怪。
一個乞丐。
學堂裏剛剛還熱烈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
“你就是陸昭？”
之前那個和陸婉婉說話的少年站了起來，他的語氣冷硬，臉上滿是倨傲。
陸昭停下腳步，看向他。
“是。”
她的回答只有一個字，聲音清冷，不帶任何情緒。
這種冷漠的態度，徹底激怒了少年。
“這裏不歡迎你。”
他毫不客氣地說道。
“女子就該待在閨房裏相夫教子，來國子監湊什麼熱鬧！”另一個少年也高聲附和。
“就是！一個醜八怪，看着就惡心！”
“滾出去！”
此起彼伏的驅趕聲在學堂裏響起。
陸婉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似在磨墨潤筆墨，嘴角卻勾起了一抹難以察覺的嘲諷弧度。
她欣賞着眼前這出好戲，心中暢快無比。
陸昭，這就是你我的區別。
誰讓你長得醜呢？
這疤，恐怕是一輩子都下不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