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朱有才着急讓林沖早點將酒運過來。
只用了一日時間,朱有才便差人通知林沖,他已經將車裝好了,就等着出發了。
林沖謝絕了朱有才派人幫忙押運的好意。
自己又不是真的回濟南府,哪能讓他的人跟着自己回梁山。
沒有耽擱,留下一半人繼續經營南山酒店,林沖則帶着林娘子和其他弟兄返回梁山。
不過返程時,林沖打算稍微繞一點路,順便去柴進莊子上看看武鬆。
因爲算算時間,宋江那黑三郎快要宰了閻婆惜,在雷橫和朱仝幫助下逃出鄆城,投奔至柴進莊子上,由此碰見武鬆,還因此還和武鬆結拜成兄弟。
林沖不想讓武鬆這般英雄和宋江這種爲了一己私欲賣友求編制的小人有任何交集。
柴家莊。
武鬆此時病懨懨的躺在床上,莊子裏的莊客對他也是避之不及,唯恐武鬆將病傳到自己身上。
這時代的人聽見誰得了不知根底的病,都是聞病色變,也不怪旁人,武鬆只怪自己命不好。
武鬆初來柴家莊時,柴進愛他武藝,兩人也曾交好。
不料想武鬆得了病之後,柴進隨意找了個客房,就再也不曾見過他,而莊客們看柴進對武鬆沒有了往昔那般關心,對武鬆的態度也是避之不及。
武鬆此刻身上冷一陣、熱一陣,一時間心下淒涼。
就在這時,門外有莊客來請,說是莊子上來了貴客,請武鬆過去相見。
武鬆想不清楚自己並不認得什麼貴客,在莊客一聲聲的催促下,拖着沉重的病體下了床。
等到了客廳,只見柴進正在和一人相談甚歡,武鬆再定眼一瞧,正是林沖一行。
“林沖哥哥,武鬆有禮了。”
林沖瞧着武鬆無精打采,方才他已經從柴進口中得知,武鬆生病的事。
別人不知道,林沖卻是知道,武鬆這是得了瘧疾。
瘧疾在柴進等人看來是會傳染的,他也曾勸過林沖,但林沖執意要見武鬆,說是有要事,他也只好差人將武鬆請來。
因爲林沖知道,瘧疾會通過蚊蟲叮咬傳播,但是卻不會通過空氣傳播。
“武鬆兄弟,我聽聞柴大官人說你身體抱恙,怎麼樣,好些了嗎?”
武鬆這些日子受盡冷眼,此時聽聞林沖關心,要不是他生性要強,險些落下淚來。
除了自己的親大哥,幾時有人這般關心過自己。
武鬆說道:“有勞林沖哥哥關懷,還不曾好。”
柴進說道:“我也請醫師來看過,說是風熱。”
林沖不語,這時候瘧疾很容易被誤診爲其他疾病,他向武鬆說道:“我也略通醫術,武鬆兄弟若是信得過我,我來爲你看一看。”
武鬆說道:“武鬆自是信得過哥哥的。”
林沖讓武鬆坐下,假模假樣的給他把了把脈,又看了看他的舌苔、眼睛,望聞問切一樣不落。
“你是不是身上時冷時熱,冷的時候蓋被不暖,熱的時候伴有頭痛、全身酸痛?”
林沖說的絲毫不差,武鬆大喜,心下更加信服:“正是如此,哥哥真乃神醫。卻不知我這是什麼病,有得治嗎?”
“無妨,這是邪氣入體了,我給你開幾服藥,吃上幾天就好了。”
一旁的柴進大感驚奇,這林沖武藝高強也就罷了,居然還會看病?
林沖給武鬆開了常山、青蒿、柴胡等草藥,青蒿對瘧疾有奇效。
武鬆驚喜道:“多謝哥哥,哥哥大恩,不敢或忘。”
林沖說道:“不着急,回頭我將藥熬好送到你那裏去,等過兩日你好了我再走。”
武鬆再也忍不住了,拖着病體就要下拜。
林沖伸手攔住他,說道:“不必如此,我還有件事要告知於你。”
不待武鬆說話,林沖說道:“我此行是從清河縣而來,我已經打聽清楚了,與你鬥毆的那人叫……哦,包傑,當時只是被你打暈了過去,此事縣衙已經判了,讓武大賠了那人五貫了事,你可以放心了。”
武鬆從林沖口中聽見包傑的名字,確定林沖說的是真的,這些時日,這件事就像附骨之蛆,時時噬咬着他的心神,他倒不是怕事,只是後悔武大郎受自己牽連,恐怕沒有好日子過。
而事實也如他所料,包傑等人找不到武鬆,也沒少欺負武大郎,要不是林沖去了,估計武大郎此時已經被逼背井離鄉了。
此時聽完林沖帶來的消息,想到自己只不過是上次和林沖喝酒提過一句,林沖卻不遠千裏奔波,說一句義薄雲天都不夠武鬆對林沖的評價。
武鬆虎目含淚,雙手抱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林沖說道:“好了,你此時抱病在身,早點回去休息,我這就差人熬藥,你好好養病。哦,對了,病好之前不能飲酒。”
武鬆將林沖的恩情牢牢記在心裏,扭頭就走,他怕忍不住落下淚來。
武鬆走後,柴進說道:“林沖兄弟真人不露相,讓柴某大開眼界,莊上常用的藥材都有,你要用什麼我差人送去。”
林沖說道:“如此,便多謝柴大官人了。”
回到柴進給自己安排的小院,林沖便讓人熬好了藥親自給武鬆鬆了過去。
也許是武鬆身體素質好,也許是他放下了心裏的負擔,也許是林沖的藥對症。
不到兩日,武鬆身體便好了,他身體一好,便開始掛念遠在清河的武大郎,這一日,武鬆前來向林沖辭行。
“哥哥,大恩不言謝,日後哥哥若有差遣,刀山火海兄弟也願爲哥哥走一遭。”
“武鬆兄弟無需如此,朋友相交貴在知心,你此番回去,一路小心。金蓮已經給你收拾好了包裹,不必推辭,都是一些路上吃用之物,我也要返回梁山了,我們後會有期。”
“哥哥嫂嫂保重,妹子保重!”武鬆接過潘金蓮遞過來的包裹,大踏步向清河方向離開。
林沖一行也踏上返回梁山的路。
昨日,潘金蓮已經知道自己家老爺根本不是什麼濟南府的豪商。
夫人也和自己說了,給自己兩條路。
第一,給自己一筆銀子,讓自己恢復自由身,不過不能回清河。
第二,跟着夫人繼續返回梁山做丫鬟。
潘金蓮沒有猶豫,選擇繼續跟着林娘子。
她自幼失怙,見慣了世間冷暖,被人當做貨物送來送去,而且自己天生美貌,又孤身一人,走到哪裏,那些男人看自己如同餓狼一般的眼神都讓她感到恐懼。
她在人世間掙扎了二十年,只有這半個月在林娘子身邊,她才覺得安穩。
離開林娘子,自己哪怕是有些許錢財又能到哪裏去呢,不過是從一個狼窩又跳入另一個虎穴罷了。
她敬重老爺,因爲老爺眼神和其他所有她見過的男人不一樣,因爲老爺眼裏只有夫人,就沒看過自己幾眼……
最重要的是,老爺和夫人把自己當個人。
自己體會到了錦兒的快樂。
汴京城,高太尉府。
此時太尉府氣氛凝重,高太尉在堂上一言不發,堂下李繼宗恭敬的跪着。
“你說你知道林沖的下落?到底如何得知,速速從實說來。”高俅久尋林沖不得,此時迫切的問道。
“回稟太尉,小人不確定是不是同一個人,但此人於三個月在我老家西溪村劫掠一番,可憐我老父親,被他殘忍殺害,小人向上官請求帶兵剿匪,但上官以西溪村不屬鄆城縣管理爲由拒不派兵。小人多方打探得知此人叫做林沖。後來,小人偶然間去濟南府,看見濟南府張貼的海捕文書,才知此人竟然如此窮凶極惡,這才向上官告了假,來汴京求見太尉。”
高俅又問:“那梁山有多少人?”
李繼宗回道:“稟太尉,據小人所知,那梁山頭領叫做王倫,山上只有二三百人。”
李繼宗原來在鄆城也聽聞過梁山,此刻據實回道。
高太尉一口黃牙緊咬:“好,好的很,好一個鄆城。前幾日太師的生辰綱也是在鄆城丟的吧?此事本太尉自會處置,你先在汴京城住下,你鄆城縣尉的差事不要做了,過幾日本官對你另行安排。”
高俅這話明顯是要提拔自己了,李繼宗心中狂喜,自己這條路算是走對了。
恭敬的又磕了一個頭,李繼宗這才退下。
高俅心中盤算,從何處調兵遣將誅殺林沖。
鄆城縣,閻婆惜住處。
天色還未透出亮,宋江卻早早的來找閻婆惜了。
閻婆惜穿着肚兜,躺在床上,一臉潑辣。
宋江正衣衫整齊,站在閻婆惜床前,一臉討好:“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閻婆惜輕蔑的說道:“只要你上來陪姐姐睡一覺,我便給你,如何?”
“只要你先將招文袋子給我,我如何都行。”
閻婆惜坐起來,冷哼一聲說道:“你當我不知道?那袋子裏有晁蓋與你的書信,信上說了給了你一百兩金子,你身在官府卻私通賊寇。”
宋江連忙捂住閻婆惜的嘴:“小聲些,叫外人聽見好生了得?”
閻婆惜壓低了些聲音:“我問你,那一百兩金子呢?”
宋江說道:“實不相瞞,我沒要。”
這倒不是宋江騙她,晁蓋是派劉唐送了一百兩金子給宋江,但宋江只收了一根金條,其餘的都讓劉唐帶回去了。
閻婆惜不信他,冷笑一聲:“你又來騙我,常言道公人見錢如蠅見血,你能不要?快把那金子拿給我。”
宋江見她不信,只得先將閻婆惜這婆娘穩住再說:“這個不難,你將那招文袋給我,我要來金子給你,我宋江從不食言。”
閻婆惜卻說道:“哼,如今你倒來求我來了,你當我不知,明日我將書信交於官府,你便是誅滅九族之罪。”
宋江此時殺心已起,眯着眼問道:“你到底要什麼?”
閻婆惜圖窮匕見:“要我還你招文袋,你只需要答應我一件事即可。”
宋江將殺心按下,臉上帶笑:“只要你還我招文袋,莫說是一件,就是十件也行。”
閻婆惜一字一頓的說道:“我要你明媒正娶地把我抬進宋家大門當正室。”
宋江此刻只想取回書信,胡亂答應道:“好,都依你,將那招文袋給我吧。”
哪料閻婆惜說道:“你當我傻,到那一天我自會給你,只要有這招文袋在手,我就不怕你說了不算。”
說罷,閻婆惜心滿意足的躺下去,轉了個身背對着宋江。
閻婆惜一家流落鄆城,父親病逝無錢安葬,宋江慷慨解囊,買棺材、贈銀兩,誰知這女人如此蛇蠍心腸、恩將仇報。
宋江對眼前這個閻婆惜此時恨得牙癢癢,卻又無計可施。
目光遊移間,卻看見自己招文袋的一角從閻婆惜枕頭下露了出來,宋江大喜:“分明是在這裏!”
宋江欲要取回招文袋,誰知閻婆惜死死抓住不肯給他。
宋江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一把拔出防身短刀,向着閻婆惜咽喉處就是一刀,誰知這一刀卻是砍偏了,只砍到閻婆惜左脖子。
閻婆惜此時才知道這宋江竟然真的要殺自己,扯着喉嚨大叫:“宋三郎殺人了。”
宋江又是一刀,這一刀正中閻婆惜咽喉,宋江怕她不死,上去又是幾刀,刀刀狠辣。
宋江顫抖着沾染鮮血的手,從閻婆惜屍體下取出招文袋,取出晁蓋寫給自己信,就着火燭將信燒毀。
宋江將書信燒毀後,悔不當初,當時他收着晁蓋書信,就是想着將來有一日能憑借這封信好叫晁蓋替自己辦事。
再者,若是遇到江湖好漢,就憑這一封書信,他及時雨的名號將響徹整個江湖,屆時他在江湖上的威望將更勝於今。
誰料會被閻婆惜這個婆娘毀了自己,宋江看向床上的閻婆惜猶不解恨,上去又捅了兩刀。
看此時天色尚早,宋江心中迅速謀劃一番,就此離去。
可閻婆惜臨死前的呼聲,還是驚動了在另一個房間住的閻婆惜的幹娘,她看見宋江一身是血的從閻婆惜房間出來,想到閻婆惜剛才的慘呼,捂住嘴巴看着宋江遠去。
閻婆看宋江走了,趕緊到閻婆惜的房間裏查看,天色剛剛放光,鄆城縣街道上響起閻婆惜的幹娘殺豬般的嚎叫聲。
“宋押司殺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