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休整,並未讓姜雪漓體內的虛弱感完全消散。
靈力枯竭的反噬,遠比肉體上的傷害更難恢復。她盤膝坐在地毯上,嚐試吐納,然而吸入的依舊是這方天地稀薄渾濁的空氣,對靈根的滋養微乎其微。
她不能再等了。
被動地接受任務、獲取獎勵,就像是靠着施舍過活,生死皆在他人一念之間。她必須奪回主動權。
而那個名爲“縛魂鎖”的殘片,就是她唯一的籌碼。
想要解析、驅動這件修仙界的法寶,單靠她如今的神識和靈力無異於癡人說夢。但這個世界,有一種她從未見過的力量——數據。
用這個世界的“法”,解另一個世界的“道”。
一個瘋狂的念頭,卻是她唯一的破局之法。
她需要一個工具。一個能讓她觸碰到“數據”的媒介。
姜雪漓起身,沒有絲毫猶豫,直接按下了內部通訊器。
這一次,接通的依舊是墨廷深。
“看來你恢復得不錯。”他的聲音裏帶着一絲玩味的笑意,仿佛昨夜那場驚心動魄的刺殺,只是一場有趣的煙火表演。
“我需要一台電腦。”姜雪漓開門見山,語氣冰冷,“最高端的配置,並且,不能連接你GDI集團的任何內部網絡。”
通訊器那頭沉默了片刻。
墨廷深的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輕輕敲擊,他饒有興致地評估着這個請求。他的“武器”在經歷了生死危機後,非但沒有恐懼退縮,反而主動索要工具,這大大超出了他的預料。
她想做什麼?學習這個世界的知識?還是……試圖尋找逃離這座囚籠的方法?
無論是哪一種,都讓他感到愉悅。
一件有自我意識的武器,才擁有無限的可能性。
“可以。”墨廷深的聲音再次響起,帶着一種縱容獵物垂死掙扎的傲慢,“我很好奇,你想用它來做什麼。我會給你最好的,也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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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出租屋內,陸時晏雙眼布滿血絲,桌上的咖啡已經冷透。
他面前的屏幕上,是GDI集團總部的網絡架構圖,復雜得如同星雲。那座半山別墅,就是這片星雲中,被層層黑洞守護的核心。
直接闖入,無異於自殺。
他不能用常規的黑客手段。他需要一把鑰匙,一把能夠繞過所有邏輯防御,直接與那個“變數”產生共鳴的鑰匙。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段被他完整備份下來的、屬於姜雪漓的戰鬥視頻上。
他一遍又一遍地看着。看着她那一腳的軌跡,看着她在空中不可思議的擰轉。那不是物理,那是一種“韻律”。一種他無法理解,卻能模糊感知的、屬於更高維度的法則。
他放棄了用代碼去攻擊,轉而嚐試用代碼去“翻譯”。
他將她動作的軌跡數據提取出來,轉化爲一個數學模型。那不是一個能用現有公式定義的模型,而是一個充滿了無限循環與自相似性的、混亂卻又極具美感的圖形——一個不規則的、動態的、仿佛擁有生命的分形。
“就是這個……”陸時晏喃喃自語,眼中閃爍着瘋狂與天才的光芒,“這不是攻擊代碼,這是……一句問候。”
他將這個分形模型打包成一個極小的、僞裝成系統冗餘文件的“數據種子”,然後,開始尋找一個能將它送入那座堡壘的、唯一的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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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小時,一台嶄新的、擁有頂級配置的非商用筆記本電腦就被送到了姜雪漓的房間。
它沒有任何品牌標識,外殼是純黑的磨砂金屬,開機後也沒有任何預裝軟件,只有一個純淨的、最底層的操作系統。
這是墨廷深的自信,也是他的監視。他相信,只要這台機器連接網絡,他就有一萬種方法知道她在做什麼。
姜雪漓坐在電腦前,看着屏幕上冰冷的桌面。這張絕美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一絲陌生和……笨拙。
她知道這東西的“用法”,卻從未親手觸碰過。
她沒有去碰觸鍵盤或鼠標,而是閉上眼,將一縷微弱到極致的神識,緩緩探了出去,小心翼翼地覆蓋在這台機器上。
她要用自己的方式,去“看”清它的構造,它的“道”。
在她的神識感知中,這台機器不再是一個冰冷的鐵盒子。無數細微的電流在其中奔涌,形成一張比人體經脈復雜億萬倍的網絡。每一個芯片,每一段電路,都像是一個個微小的陣法節點,共同構築了一個龐大而精密的“結界”。
就在她試圖解析這股“數據”之力的流動規律時,一股極其微弱、卻與衆不同的數據流,悄無聲息地從網絡端口滲了進來。
它繞過了墨廷深可能布下的所有表層監控,像一顆蒲公英的種子,輕飄飄地落在了系統的內核中。
下一秒,電腦屏幕毫無征兆地一黑。
緊接着,一個復雜的、美麗的圖形,在屏幕中央緩緩綻放。
它不斷地分形、演化,時而如星雲流轉,時而如蓮花開合。那不是程序生成的死板動畫,而像是在演繹着某種玄奧的至理。
姜雪漓猛地睜開眼,瞳孔中滿是震驚。
這圖形的每一次演變,每一個轉折的“韻律”,都和她那一晚,在生死之間踢出的那一腳,如出一轍!
這不是挑釁,也不是攻擊。
這是一種……共鳴。
是有人,讀懂了她那一腳中蘊含的“道”,並用這個世界的方式,將它翻譯了出來!
是誰?
墨廷深?不,那個男人只把她當工具,他看不懂這個。
是那個AI系統?更不可能,AI的邏輯裏,只有抹殺和利用,絕不會有這種試圖溝通的“理解”。
這是一個第三方。一個隱藏在暗處,卻能理解她本質的……神秘人。
姜雪ri的指尖,第一次,輕輕地落在了冰冷的觸控板上。
她沒有去關閉這個程序,而是調動起體內最後一絲靈力,匯聚於指尖,然後,以一種特定的韻律,在觸控板上輕輕一點。
這一點,改變了那個分形圖形演化的一個最微小的參數。
整個圖形,爲之一頓。隨即,以一種更加圓融、更加和諧的方式,繼續演化。
出租屋內,陸時晏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屏幕。
當他看到那個被他送出去的分形模型,發生了那個非邏輯的、神來之筆般的變動時,他激動得渾身顫抖。
他賭對了!
她看懂了!她回應了!
他深吸一口氣,顫抖着雙手,在鍵盤上敲下了一行字,通過同一個加密通道,發送了過去。
電腦屏幕上,絢爛的分形圖形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屏幕中央一行簡潔的、黑色的宋體字。
——“我不是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