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沉入長白山主峰時，林淵終於在密林深處找到一間廢棄的護林屋。木屋的木板已經發黑腐朽，門窗都已損壞，寒風順着縫隙呼嘯而入，卷起地上的灰塵和枯葉。但對跋涉了一整天的林淵來說，這裏已是絕佳的避風港——至少能隔絕大部分風雪和林中精怪的窺探。
他用帶來的帆布堵住破損的窗戶，又撿了些枯枝在屋角點燃篝火。跳躍的火光驅散了黑暗，也帶來一絲暖意，將他凍得僵硬的手指烤得微微發痛。懷裏的匕首始終散發着微弱的震顫，比白天更加頻繁，像是在預警着什麼。林淵知道，今晚絕不會平靜，這裏距離黑風口只有不到半天路程，已是穢氣最濃鬱的區域。
他靠在冰冷的木牆上，啃着最後一塊玉米餅，老獵人的話在腦海裏反復回響：“遇到黃皮子討封別搭茬……”白天在黃仙溝遠遠瞥見的那些黃鼠狼，此刻回想起來，它們的眼神確實帶着一種超乎尋常的靈動，絕非普通野獸可比。
篝火漸漸減弱，屋內的溫度開始下降。林淵添了些枯枝，火星噼啪作響，映照在斑駁的牆壁上，投下晃動的黑影，像是有無數東西在暗處窺視。他握緊懷裏的匕首，刃口的瑩白光澤在火光下若隱若現，與胸口的吊墜相互呼應，形成一道微弱的屏障。
夜漸深，山林裏的寂靜被一種詭異的聲響打破。那聲音起初很輕，像是有人用指甲輕輕刮擦木板，“沙沙……沙沙……”，時斷時續，從破舊的門板後傳來。林淵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握緊匕首的手沁出冷汗。
他屏住呼吸，側耳傾聽。刮擦聲持續了幾分鍾，突然停了。就在林淵以爲是風聲時，門板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發出“咚”的悶響。緊接着，是沉重的呼吸聲，粗重而緩慢，仿佛有什麼大型動物正趴在門外，透過門縫窺視屋內。
林淵的後背緊緊貼住牆壁，心髒在胸腔裏狂跳不止。他能感覺到門外的東西散發出的惡意，與之前遇到的精怪不同，這種惡意更加陰冷、更加充滿智慧，像是在玩弄獵物的貓。懷裏的匕首劇烈震顫起來，刃口的光芒變得明亮，照亮了屋內的角落。
“咚……咚……咚……”門板又被撞了三下，力道一次比一次重，腐朽的木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仿佛隨時都會被撞破。林淵握緊匕首，身體微微前傾，做好了戰鬥準備。他不知道門外是什麼，但能肯定絕不是善類。
就在這時，門外的撞擊聲突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尖銳的、像是指甲劃過玻璃的聲音，刺耳得讓人頭皮發麻。緊接着，一個沙啞的、像是用砂紙磨過的聲音響起，清晰地穿透門板，傳入林淵耳中：
“屋裏……有人嗎？”
這聲音不男不女，帶着一種詭異的腔調，絕不是人類能發出的聲音！林淵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老獵人的話再次回響在耳邊：“黃皮子討封……問你‘我像人還是像仙’……千萬別搭話……”
他咬緊牙關，沒有回應，只是將匕首握得更緊。門外的聲音停頓了幾秒，似乎在確認屋內是否有人。篝火的光芒忽明忽暗，將林淵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射在門板上，像是在與門外的東西對峙。
“我知道你在裏面……”那個詭異的聲音再次響起，更近了，仿佛就在門縫外，“我聞到你的味道了……很幹淨的味道……”
林淵的頭皮一陣發麻，他能感覺到門縫裏透進一股陰冷的氣息，帶着淡淡的土腥味，與黃鼠狼身上的氣味相似，但更加濃鬱、更加令人作嘔。懷裏的匕首震顫得幾乎要脫手而出，刃口的光芒亮得刺眼，在門板上投下一道瑩白的光斑。
“開門……讓我進去……”聲音變得有些不耐煩，門板再次被撞擊，這一次力道極大，木屑簌簌落下，門板上出現了一道裂縫。
林淵透過裂縫向外望去，心髒猛地一縮——裂縫外，一雙綠油油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那眼睛充滿了狡黠和惡意，瞳孔豎立，像蛇一樣令人毛骨悚然。緊接着，一個毛茸茸的腦袋湊近裂縫，尖尖的鼻子嗅了嗅，嘴角咧開一個詭異的弧度，露出尖銳的牙齒。
是黃鼠狼！但絕不是普通的黃鼠狼！這只黃鼠狼的體型比普通黃鼠狼大了近一倍，毛色呈詭異的金黃色，在月光下泛着油光，尤其是那雙眼睛，充滿了與體型不符的智慧和邪氣。
“看到我了吧……”詭異的聲音再次響起，帶着一絲得意，“我知道你是誰……你在找東西……”
林淵的心沉到了谷底，這只黃皮子竟然知道他的目的！它絕不是普通的精怪，很可能是修煉多年的黃仙，也就是老獵人說的“黃皮子討封”的主角。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牢記老獵人的囑咐，無論對方說什麼都不能搭話。
“爲什麼不說話？”黃皮子的聲音變得陰冷起來，“你怕我？還是在等什麼？”門板又被狠狠撞了一下，裂縫變得更大，足以看到黃皮子的半個身子。
林淵這才發現，這只黃皮子竟然是直立着的！它像人一樣站起來，前爪縮在胸前，後爪穩穩地站在雪地上，金黃色的皮毛在月光下閃爍，看起來詭異至極。這種人立而起的姿態，讓它平添了幾分恐怖的氣息。
“我問你……”黃皮子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你看我……像人……還是像神？”
終於來了！林淵的心髒狂跳不止，握着匕首的手因爲用力而指節發白。他知道，這個問題就是“討封”的關鍵，答得不好會被纏上，甚至丟掉性命。他死死咬住嘴唇，強迫自己保持沉默，目光緊緊盯着門板上的裂縫，不敢有絲毫鬆懈。
黃皮子見他不回答，綠油油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怒意。“你敢不回答我？”它尖銳地嘶叫一聲，聲音裏充滿了怨毒，“多少年了……沒人敢這麼對我說話！你以爲不回答就有用嗎？”
門板突然發出一聲巨響，被撞出一個大洞！黃皮子的腦袋從洞裏探進來，綠油油的眼睛掃視着屋內，最終落在林淵身上。它的鼻子嗅了嗅，嘴角再次咧開詭異的笑容：“你的身上……有仙家的味道……還有……斬穢的氣息……”
它竟然認識匕首！林淵心中一驚，更加確定這只黃皮子絕非凡物。他能感覺到懷裏的匕首震顫得更加劇烈，刃口的光芒與黃皮子眼睛的綠光相互碰撞，發出“滋滋”的聲響。
“原來如此……”黃皮子的聲音帶着恍然大悟，“你是……那個人的後代？還是……他回來了？”它的語氣變得復雜起來，有恐懼，有憤怒，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林淵依舊沒有回答，只是將匕首橫在胸前，擺出防御的姿勢。他能感覺到黃皮子的氣息越來越近，陰冷的土腥味幾乎要將屋內的空氣填滿。篝火的光芒在黃皮子的妖氣影響下變得暗淡，隨時可能熄滅。
“不回答也沒關系……”黃皮子的聲音變得陰冷而緩慢，“我知道你要去哪裏……黑風口……那裏有你要找的東西……也有……你的死劫……”
它頓了頓，用那雙綠油油的眼睛死死盯着林淵：“你以爲你能救它們？救那些高高在上的仙家？別做夢了……它們欠我的……早就該還了……”
林淵的心猛地一縮，從黃皮子的話裏聽出了不尋常的意味——它似乎與五仙有舊怨！這或許就是老林子裏穢氣橫行的原因之一？仙家內部出現了矛盾，才讓穢氣有了可乘之機？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黃皮子的聲音變得得意起來，“不過……我可以給你指條路……幫你找到你要找的東西……”
林淵警惕地看着它，不知道這只詭異的黃皮子葫蘆裏賣的什麼藥。它突然湊近洞口，壓低聲音，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說：“繞過黑風口的瘴氣……從左側的‘一線天’走……那裏有個山洞……鑰匙就在裏面……”
鑰匙？！林淵的心髒狂跳不止，它竟然知道鑰匙碎片的下落！但他很快冷靜下來，這只黃皮子充滿惡意，絕不可能好心指路，這很可能是個陷阱。
“不信我？”黃皮子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發出尖銳的笑聲，“哈哈……你會信的……等你在黑風口死無葬身之地時……就會想起我的話……”
它的笑聲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刺耳，帶着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瘋狂。“記住我的話……凡人……”黃皮子的腦袋從洞口縮了回去，綠油油的眼睛最後看了林淵一眼，充滿了狡黠和怨毒，“我們還會再見的……在你最絕望的時候……”
隨着一陣“沙沙”的腳步聲，黃皮子的氣息漸漸遠去。林淵依舊不敢放鬆警惕，握緊匕首在屋內站了許久，直到確認門外的氣息徹底消失，才無力地靠在牆上，大口喘着粗氣，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
剛才的對峙雖然沒有動手，卻比與精怪的惡戰更加耗費心神。那只黃皮子的眼神、聲音、詭異的姿態，都深深烙印在他的腦海裏，揮之不去。尤其是它最後說的話，既像是威脅，又像是某種預言，讓他心裏充滿了不安。
林淵添了些枯枝，讓篝火重新旺起來。溫暖的火光驅散了些許寒意，但卻無法驅散心中的恐懼。他看着門板上的大洞，月光從洞口照進來，在地上投下一道慘白的光斑，像是黃皮子那雙綠油油的眼睛。
“一線天……山洞……鑰匙……”林淵在心裏反復咀嚼着黃皮子的話，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如果這是陷阱，進去可能會萬劫不復；如果是真的，或許能避開黑風口的瘴氣，提前找到鑰匙碎片。
懷裏的匕首不知何時已經停止了震顫，刃口的光芒也恢復了柔和，仿佛剛才的對峙從未發生。林淵握緊匕首，能感覺到它傳遞來的微弱暖意，卻無法分辨這暖意是在肯定還是否定。
夜越來越深，山林裏再次恢復了寂靜，但林淵知道，這種寂靜只是暫時的。那只黃皮子的出現，預示着他已經進入了仙家的核心區域，接下來的路會更加危險，遇到的“討封”或挑釁也會更加凶險。
他靠在牆壁上，沒有絲毫睡意，眼睛盯着門板上的大洞，警惕地觀察着外面的動靜。篝火漸漸變成炭火，屋內的溫度再次下降，但林淵毫不在意。他的腦海裏不斷回放着黃皮子的話和老獵人的囑咐，試圖從中找到應對的方法。
無論黃皮子的話是真是假，他都必須繼續前進。五仙還在黑風口等着他，鑰匙碎片還在等着他找回，這是他的使命，也是他找回自己的唯一途徑。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林淵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將匕首緊緊握在手裏。他走到門板前，看着外面寂靜的山林，眼神變得無比堅定。
“不管你是誰，不管你有什麼目的，我都不會退縮。”林淵對着空曠的山林輕聲說道，像是在對那只黃皮子宣告，也像是在對自己鼓勁。
他整理好背包，最後看了一眼那間充滿驚魂回憶的護林屋，轉身踏入了清晨的密林。新的一天開始了，而“討封”的驚魂夜，只是更深危機的序幕。他知道，那只黃皮子絕不會就此罷休，他們的下一次相遇，或許就在不遠的前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