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風裹着細碎的寒意，吹得窗玻璃上凝起一層薄霜。林未晞是被廚房飄來的香氣喚醒的，她揉着眼睛坐起身，一眼就看到書桌上放着的新畫筆——筆杆是她最愛的薄荷綠，筆帽上還印着小小的櫻花圖案，不用想也知道是爸爸準備的。
“醒啦？快下來吃長壽面！”媽媽的聲音從樓下傳來，帶着藏不住的笑意。
林未晞趿着拖鞋跑下樓，客廳裏已經擺好了早餐：一碗熱氣騰騰的長壽面，上面臥着兩個金黃的荷包蛋，旁邊還放着一小碟她愛吃的糖醋蘿卜。爸爸坐在沙發上，手裏拿着個包裝精致的盒子，看到她下來，笑着遞過來：“生日快樂啊晞晞，看看喜歡嗎？”
林未晞接過盒子拆開，裏面是一套全新的水彩顏料，色號齊全，連最難買的珠光白都有。“爸，你怎麼知道我想要這個？”她驚喜地睜大眼睛，上次她只是隨口跟爸爸提了一句，沒想到他居然記在了心裏。
“你說的話，我什麼時候忘過？”爸爸揉了揉她的頭發，“快吃面條，不然該涼了。”
林未晞點點頭，捧着碗大口吃起來。面條筋道，湯汁鮮美，荷包蛋煎得外焦裏嫩，一口下去全是幸福感。她一邊吃，一邊偷偷看了眼牆上的鍾——還有半小時就要出門了，不知道江辰會不會記得今天是她的生日。
自從上次“白月光”的事情之後，兩人的關系好像沒什麼變化，還是一起上學、一起回家，江辰還是會幫她講題、給她整理筆記，可林未晞總覺得心裏隔着點什麼。她不再主動提起陳靜，也不再追問情書的下落，只是偶爾看着江辰的側臉，會想起他說“算是吧”時的樣子，心裏還是會有點發酸。
但今天不一樣，今天是她的生日。她從上周就開始偷偷期待，期待江辰會給她準備什麼禮物，哪怕只是一句簡單的“生日快樂”也好。
吃完早餐，林未晞背着畫具和書包出門。剛走到樓下，就看到江辰站在路邊，穿着件黑色的羽絨服，雙手插在口袋裏，眼神落在遠處的公交站牌上。
“江辰！”林未晞喊了他一聲，快步跑過去，“你今天怎麼這麼早？”
江辰轉過頭，目光落在她身上，語氣和平日裏沒什麼兩樣：“醒得早，就下來等你了。”他頓了頓，視線掃過她背上的新畫具，補充了一句，“新畫筆？挺好看的。”
林未晞心裏的期待又多了幾分，她故意晃了晃書包，聲音帶着點小小的暗示：“是啊，我爸送我的生日禮物。”
可江辰只是“哦”了一聲，沒再往下接話，轉身就往公交站走：“快走吧，不然要遲到了。”
林未晞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心裏那點剛冒出來的期待，瞬間涼了半截。他果然忘了。也是，他心裏記着的是“白月光”的喜好，怎麼會記得她的生日呢？
她默默跟在江辰身後，沒像往常那樣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公交車上，兩人並肩站着，江辰看着窗外不斷後退的街景，她看着江辰的側臉，心裏像被什麼東西堵着，悶悶的。
到了學校，林未晞剛走進教室，就被幾個好朋友圍了起來。“晞晞生日快樂！”同桌遞過來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這是我給你買的書籤，你不是最喜歡收集書籤了嗎？”
“還有我的！”前排的女生也遞過來一個袋子，“是你上次說想看的漫畫，我托人從外地買的。”
林未晞接過禮物，心裏暖暖的，連早上的失落都淡了些。她笑着跟大家道謝，把禮物小心翼翼地放進書包裏。
一整天下來，班裏的同學幾乎都跟她說了“生日快樂”，連班主任都在課堂上特意提了一句，還讓全班同學爲她唱了生日歌。可江辰，自始至終都沒什麼表示。
他像往常一樣，上課認真聽講，課間要麼在做題，要麼在整理筆記，午休的時候還幫她講了兩道物理題，可自始至終，都沒提過“生日”兩個字，甚至連一句簡單的祝福都沒有。
林未晞看着他認真講題的樣子，心裏的失落像潮水一樣，一點點漫上來。她告訴自己，沒關系，他只是忘了，畢竟他心裏還有“白月光”要惦記，怎麼會記得她的生日呢？可越這樣想，心裏就越難受，連聽題的心思都沒有了。
放學鈴聲響起時，林未晞幾乎是立刻就收拾好了書包，只想快點回家，把今天的失落都藏起來。她背着書包走出教室，江辰跟在她身後，像往常一樣。
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落在鋪滿落葉的小路上，踩上去發出沙沙的聲響。林未晞低着頭，用鞋尖碾着路上的落葉，一片又一片，直到葉子碎成渣，才肯往前走一步。她能感覺到江辰就在她身邊，可兩人之間卻像隔着一層無形的牆，連空氣都變得沉悶。
心裏那點微弱的期待，終於在走到自家巷口時，徹底熄滅了。她停下腳步，轉過身，想跟江辰說“再見”，卻沒想到江辰先開口了，聲音帶着點不易察覺的緊張：“等一下。”
林未晞愣了一下，看着他。只見江辰停住腳步，從書包裏取出一個沒有任何裝飾的牛皮紙包裹，包裹有點厚，邊緣被磨得有些毛躁，看起來像是被精心保存了很久。他把包裹遞到她面前，語氣依舊平淡，卻帶着點刻意的隨意：“給，生日……順手買的。”
林未晞疑惑地接過包裹，指尖碰到牛皮紙，能感覺到裏面的東西很平整。她小心翼翼地拆開包裝，當看清裏面的東西時，她瞬間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倒吸了一口氣——那是一本《浮光繪影》的畫集，封面是她最喜歡的插畫師手繪的星空，深藍色的背景上，綴滿了閃爍的星星，連裝訂線都是銀色的，精致得讓她移不開眼。
這本畫集她心心念念了很久，從去年就開始找，可因爲早就絕版了，網上和書店都買不到，她甚至托了好幾個朋友幫忙打聽，都沒有消息。她以爲自己再也得不到了，可現在，這本畫集就安安靜靜地躺在她的手裏，沉甸甸的，帶着真實的溫度。
“這……這你怎麼找到的？”林未晞的聲音都有些發顫，她抬起頭看着江辰，眼睛裏滿是驚喜和不敢置信。
江辰避開她灼熱的目光，視線落在遠處的樹梢上，那裏有幾片殘留的枯葉，在風中輕輕搖晃。他輕描淡寫地開口，像是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碰巧看到，就買了。”
可林未晞怎麼會相信“碰巧”這種說法？這本畫集有多難買，她比誰都清楚。她看着江辰泛紅的耳尖，看着他微微握緊的指尖，忽然想起前幾個周末，他說要去圖書館看書，卻很晚才回來；想起他前幾天課間的時候，一直在跟別人打電話，語氣還帶着點懇求；想起他昨天放學的時候，書包比平時鼓了很多，卻不肯告訴她裏面裝的是什麼。
原來，他不是忘了她的生日，只是一直在偷偷準備禮物。
巨大的驚喜像陽光一樣，瞬間驅散了之前所有的失落，溫暖地包裹着她。她緊緊抱着那本畫集，冰冷的封面很快被她的體溫焐熱，連指尖都變得暖暖的。可江辰那句“順手買的”，又像一根細小的刺，輕輕扎在心尖上——他總是這樣，明明付出了很多，卻總要用“順手”“碰巧”這樣的借口，把自己的心意藏起來。
林未晞揚起嘴角，眼睛裏亮晶晶的，帶着點溼潤的光。她看着江辰，聲音真誠又響亮：“謝謝你，江辰！我太喜歡了！這是我收到過最好的生日禮物！”
江辰聽到她的話，終於轉過頭，目光落在她臉上。她的笑容很燦爛，像冬日裏的陽光，驅散了所有的寒意，讓他心裏也變得暖暖的。他扯了扯嘴角，想說點什麼，卻最終只是點了點頭：“喜歡就好。”
夜色漸濃，巷口的路燈亮了起來，暖黃的光灑在兩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長。林未晞站在自家單元樓門口，又跟江辰說了一遍“謝謝”，才抱着畫集，蹦蹦跳跳地跑了進去。她的背影雀躍又輕快，像只得到了糖果的小兔子。
江辰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後，直到那扇門關上，他才輕輕攤開一直微微顫抖的右手。他的手心因爲用力攥着包裹，留下了幾道淺淺的紅痕，指尖還有點發麻。
爲了這本畫集，他前前後後忙了一個多月。他先是問遍了班裏所有的同學，都沒人知道哪裏能買到；後來又托表哥幫忙打聽，表哥在外地的舊書市場找了半個月，才找到這本幾乎全新的畫集；爲了拿到畫集，他還答應表哥，幫他補習一個學期的數學。他本來想把畫集包裝得好看一點，可挑了很久的包裝紙，都覺得不滿意，最後還是選了最樸素的牛皮紙，怕太花哨會讓她覺得不自在。
他甚至在心裏練習了很多遍，想跟她說“生日快樂”，想跟她說“我找了很久才找到這本畫集”，可真到了她面前，話到嘴邊又變成了“順手買的”。他怕自己的心意太明顯，會讓她覺得有壓力，更怕自己的喜歡會嚇到她，只能用這樣笨拙的方式，把自己的珍視藏在“順手”的外衣下。
林未晞回到家，把畫集小心翼翼地放在書桌上，仔細地給封面套上保護膜，又翻開來一頁頁地看。畫集裏的插畫很美，有春天的花海，夏天的星空，秋天的落葉，冬天的雪國，每一幅都畫得栩栩如生，讓她看得入了迷。
那天晚上，她把畫集放在枕邊，抱着它入睡。夢裏，她夢見自己和江辰一起，去了畫集裏的星空下，江辰指着天上的星星，跟她講星座的故事，她笑得很開心，江辰也笑了。
往後的無數個深夜裏，這本畫集都被林未晞鄭重地放在枕邊。每當她畫畫遇到瓶頸，或者心情不好的時候，只要翻開畫集，看到裏面的插畫，想到江辰爲了找到這本畫集付出的努力，心裏就會變得暖暖的，充滿了力量。
她或許還不知道，這本畫集裏藏着的，不僅僅是精美的插畫，還有一份小心翼翼的珍視，一份藏在“順手”外衣下的喜歡。這份喜歡，笨拙又固執，卻像冬日裏的暖陽，無聲地溫暖了她的整個青春。而江辰也不知道，他這份小心翼翼的心意，早已在林未晞的心裏，種下了一顆名爲“心動”的種子，只等着一個合適的時機，悄悄發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