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春天總帶着種矛盾的氣息，櫻花在窗外開得轟轟烈烈，粉白的花瓣簌簌落在教室窗台，而教室裏的倒計時牌卻一天天減少，紅色的數字像根繃緊的弦，懸在每個人心頭。下課鈴響了也少有人起身，要麼埋頭刷題，要麼圍在一起小聲討論，地圖冊被翻得卷了邊，鉛筆在心儀的城市旁畫滿圈。
林未晞趴在桌子上，指尖捏着片從窗外飄進來的櫻花瓣，看着它在陽光下慢慢失去水分。前桌兩個女生正對着一張大學排行榜小聲爭執，一個說要去南方的海濱城市，“聽說冬天都能穿裙子”，另一個卻想去北方，“想看看真正的大雪”。她聽着，心裏像蒙了層霧，連筆尖落在志願意向表上，都遲遲不敢寫下一個字。
“還沒想好？”一只手輕輕敲了敲她的桌沿，江辰的聲音帶着點剛從習題裏抽離的輕啞。他剛結束一場模擬考，校服袖口還挽着，露出半截手腕，上面沾着點沒擦幹淨的鉛筆灰。
林未晞抬起頭，正好對上他沉靜的目光。窗外的櫻花落在他肩頭，粉白的花瓣襯得他膚色更白，眼神卻比平時更亮，像藏着星光。她把手裏的櫻花瓣捏緊，聲音有點含糊：“不知道選哪裏，感覺都差不多。”
江辰在她旁邊的空位坐下，把剛收上來的模擬考卷推到她面前——最後一道附加題旁邊畫着鮮紅的對勾，分數欄裏寫着“150”。“你上次說想去的那幾所學校，我查了查。”他從書包裏拿出一本厚厚的大學報考指南，翻到折角的一頁，上面用熒光筆標着幾所南方院校，“這所的美術系不錯，去年錄取分數線比你上次模擬考低十分，努努力有希望。”
林未晞湊過去看，指尖碰到書頁上的熒光筆痕跡，暖黃色的印記圈着“江南大學”四個字。她以前跟江辰提過，說喜歡江南的春天，想在能看見小橋流水的地方畫畫，沒想到他真的記在了心裏。心裏像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軟乎乎的，可隨即又涌上點不安——那幾所學校都在南方，而江辰的成績，明明可以去更好的地方。
“你呢？”她抬起頭，目光落在他臉上，“你想好去哪裏了嗎？以你的成績，肯定能去頂尖的大學吧。”
江辰合上報考指南，指尖無意識地在桌面上輕輕敲着，節奏緩慢而規律——那是他思考時的小動作，以前解數學難題時會這樣，現在討論未來，也依舊沒變。他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反問：“你真的確定要去南方？”
“嗯……”林未晞點點頭，掰着手指細數理由，語氣裏帶着點少女的浪漫幻想，“南方暖和啊，冬天不用穿那麼厚的羽絨服；而且聽說江南的春天特別美，到處都是花，畫畫肯定有靈感；還有那邊的小吃，我上次看美食博主推薦，好像有很多甜口的，我肯定喜歡。”
她說得認真，眼睛亮晶晶的，像在描繪一幅已經想好的未來圖景。江辰聽着，嘴角輕輕彎了彎，可眼神裏卻藏着點不易察覺的猶豫。他指尖的敲擊聲停了，忽然開口，聲音比剛才更沉：“北方也不錯。”
林未晞愣了一下，沒明白他的意思。“北方？”她皺了皺眉，“冬天不是會下很大的雪嗎？聽說零下十幾度，出門都要裹成粽子。”
江辰沒反駁，只是拿起筆，在一張空白的草稿紙上寫下一個校名。筆尖劃過紙張的聲音很輕，卻像敲在林未晞心上——那是北方最頂尖的大學，名字她只在新聞裏聽過，連想都不敢想。他的字跡工整有力，每個筆畫都透着認真，寫完後，還在旁邊畫了個小小的五角星。
“這裏的建築系，是全國最好的。”他把草稿紙推到她面前，目光落在她臉上，帶着種她從未見過的認真，甚至還有點不易察覺的審視，“去年錄取分數線比一本線高一百二，以我的成績，沒問題。”
林未晞盯着那張紙上的校名，心髒忽然跳得飛快。她不是沒聽過這所大學的名字，班裏成績最好的男生整天把它掛在嘴邊，說那是“學霸的終極目標”。可江辰現在提起它，還特意強調建築系，語氣裏的認真，讓她心裏某個模糊的念頭忽然清晰起來——他不是在跟她分享目標，而是在等她的反應。
“建築系……你不是一直想學計算機嗎？”她下意識地問。高一時江辰跟她說過，想做人工智能相關的研究，那時候他眼裏的光，比現在更亮。
江辰的指尖在“建築系”三個字上輕輕點了點，聲音很輕，卻很清晰：“建築也挺好，能設計房子，以後……說不定能幫你設計畫室。”
林未晞的臉頰瞬間紅了。她看着他眼底的認真，看着草稿紙上那個閃閃發光的校名，忽然明白過來——這場關於未來的詢問，從來不是隨口的閒聊。他早就查過她心儀的學校，早就想過自己的去向，甚至願意爲了她，改變原本的目標。這哪裏是討論志願，分明是一場他早已深思熟慮、並希望她參與的博弈，而賭注，是他們共同的未來。
“可是……”她張了張嘴，聲音有點發顫，“那所學校那麼好，我肯定考不上啊。”她的成績雖然不算差，但距離那所大學的分數線，還差着一大截，連踮起腳尖都夠不到。
江辰拿起筆，在草稿紙的另一面寫下一串數字——是她最近幾次模擬考的成績，旁邊還標注着進步幅度。“你上次模擬考比上上次高了十五分，再沖刺三個月，沒問題。”他的語氣很肯定，沒有絲毫懷疑，“我可以幫你補數學和物理，這兩門你提分空間最大。”
林未晞看着那張寫滿數字的草稿紙，心裏又酸又暖。她知道江辰的時間有多緊張，他不僅要準備自己的復習，還要參加各種競賽，可現在，他卻願意花時間幫她補課，只爲了讓她能跟上他的腳步。她想起以前下雨時他傾向她的傘，想起生日時他找了很久的畫集，想起他總是把她的喜好記在心裏，那些藏在細節裏的心意，此刻都匯聚在一起，變成了最直白的邀請。
“可是……北方真的很冷啊。”她小聲嘀咕，卻忍不住笑了起來，眼角有點發熱。
江辰看着她的笑容，緊繃的肩膀忽然放鬆下來，指尖的敲擊聲又輕輕響起，這次的節奏更輕快。“冷了可以多穿點，”他說，“而且北方的冬天有暖氣，室內比南方暖和。對了，我還查了，那所學校附近有個美術館，聽說館藏特別豐富，周末可以一起去。”
林未晞點點頭，看着草稿紙上那個小小的五角星，忽然覺得心裏的霧散了。以前她對未來的想象，只是模糊的“有花有畫”，可現在，因爲江辰的存在，那幅圖景忽然變得清晰起來——有北方的大雪，有溫暖的暖氣，有一起去美術館的周末，還有身邊那個願意爲她規劃未來的人。
窗外的櫻花還在飄落，一片粉白的花瓣落在草稿紙上，正好蓋住那個小小的五角星。江辰伸手把花瓣拂開，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指，兩人都愣了一下，隨即又飛快地收回手，臉頰都有點發燙。
“那……我們一起努力？”林未晞抬起頭，目光裏帶着點期待，還有點不確定。
江辰看着她的眼睛，鄭重地點了點頭，聲音比剛才更沉，卻也更溫柔：“一起努力。”
上課鈴響了，江辰回到自己的座位。林未晞看着那張寫滿字的草稿紙，小心翼翼地把它折好，放進課本的夾層裏。她拿起筆，在志願意向表上，第一次認真地寫下了那所北方大學的名字，雖然字跡還有點顫抖，卻充滿了勇氣。
教室裏的倒計時牌依舊在減少，可林未晞心裏的弦卻慢慢鬆了下來。她知道未來的三個月會很辛苦，會有刷不完的題，會有考不完的試，可一想到江辰就在身邊，想到他們共同的目標，她就覺得充滿了力量。
放學路上，兩人並肩走在櫻花樹下，粉白的花瓣落在他們的肩膀上。江辰把整理好的數學錯題集遞給她，裏面用不同顏色的筆標注着重點，還有些地方寫着“未晞重點看”。“明天開始，每天午休我們一起刷題，”他說，“有不懂的隨時問我。”
林未晞接過錯題集，指尖碰到他的手，暖乎乎的。她點點頭，笑着說：“好，不過你也要顧着自己的復習，別爲了幫我耽誤了。”
“不會，”江辰搖搖頭，目光落在她臉上，帶着點笑意，“幫你講題，也是在鞏固我自己的知識。”
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櫻花落在他們的頭發上、肩膀上，像撒了一層粉白的糖。林未晞看着身邊的江辰，忽然覺得，高三的春天雖然充滿了硝煙，卻也因爲有了他，變得格外溫柔。她知道，這場關於志願的博弈，從來沒有輸贏，因爲從一開始，他的規劃裏，就始終固執地爲她保留着最核心的位置，而她，也願意朝着他的方向，努力奔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