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建林心裏也不好受，兄弟一家冒雨幫搶糧食，熱水都沒喝上一口，還被自家堂客甩臉色，這個婆娘真是丟先人臉。
兄弟四個本是親親熱熱一家人，就因娶個閔氏鬧散架，跟老三老四家也鮮少來往，老四家添丁也不知有沒有去送禮，等貓娃辦滿月自家能不能有臉上門。
想到這裏何建林就進灶間問閔氏有沒有給楊氏送禮，閔氏板着臉：“都沒人來通知我，我咋知道她生沒生。”
“一個村子住着全是叔伯兄弟，你就真不知道？我看你是好日子過夠了想回你娘家，你現在就給我回你娘家，反正家裏東西都被你搬空，我何家是沒有你待的地方。”
“你讓我回我就回？何建林你喪良心，你何家老老小小都欺我娘家窮看不起我，孩子都給你生了三個你要攆我回娘家？”說着閔氏就坐在灶下哭嚎，嘴裏又開始污言穢語罵天罵地。
閔氏是真不知道楊氏生了，她與村中妯娌鮮少來往，女人們也怕極她，生怕一言不合那些晦氣話罵到自己身上，都躲她遠遠的，誰人能跟她擺個龍門陣閒話老四家的生了？
看到閔氏醜態，何建林氣得額頭突突，眼睛發脹，這次是要下決心收拾這婦人。如今家底被搬空，眼看着大齊要說親，竟是一個銅錢沒有，如何娶妻？
怒火攻心下，拔了燒火棍往閔氏身上抽去，一下下打得閔氏厲聲哭叫。三個孩子居然沒一個來拉何建林，這日子仨孩子也過夠了，對自家娘也是恨其不爭。
楊建林河閔氏成婚二十餘年，閔氏臉酸左性，自家妯娌全得罪一遍，還出門得罪過一些叔伯妯娌，日常罵何家祖宗八輩，就這樣楊建林也沒真對她動過手，頂多掐了她扔床上，或是縛了她手腳捂了嘴讓她禁言。
這幾日農忙累極，又全是狗屁倒灶之事煩心，一急二怒之下動上手停不下來，直打得嘴硬的閔氏也哭着討饒。
不僅是狂風暴雨，還不時響個炸雷，閔氏的哭嚎何苗家聽得不甚清楚，偶爾一兩聲進耳，全家都當閔氏又在罵人，並沒放在心上。
何建春算計着自家稻谷，水汽早已曬盡，再曬一兩個日頭就該進石櫃子，這場雨影響不到什麼。
今年風調雨順，四畝地收了八石多稻子，那一畝酒米收了一石半，石櫃子裏去年的稻子還剩一石兩鬥，初夏收的麥子賣掉大部分，石櫃子裏剩一石，留着平時換換口。
再過一個來月玉米也該收，今年種了七畝地玉米，能收二十來石。四苗會熬糖，今年的玉米不能賣。餘氏賣皮蛋一月好的時候能有五六百文進賬，鴨子不愛下蛋的季節一月也就一二百文。
自家出門做活全憑運氣，接一家活能賺得一貫多辛苦錢。要是沒有民書進學的事，日子甚至能稱得上富裕。
民書在陵州城一月總要支出三四百文，一年束脩四禮也有一貫錢，筆墨書籍都是貴價東西，民書抄書能賺到筆墨錢，書本是買不來的。出門進學不能太苛扣，四季衣裳總得置辦點新的。
總要下場一試能不能得個功名，縣試在陵州城不花趕考費用，癝生作保也得花幾貫，還有交給官府的考場費。
孩子們一天天大了，手裏除了分家得來的十七畝旱地山地，也陸陸續續開荒七畝多山地。四個兒子分家只能一家一畝多水田，肯定不夠，還得在河邊開水田。開旱地容易開水田難，水田要深挖，還得築田坎挖引水渠，一年開不了一畝。
腦子裏一算賬直犯愁，吃喝是夠的，銀錢差太多。四苗腦子靈光，又肯動手，說不定這熬糖手藝能進點活錢。
又想起隔壁自家大哥家事，替大哥好好愁了會兒。
何建林打紅眼，直到閔氏歇了哭聲腦子才清醒過來，閔氏這時已是出氣多進氣少，渾身青紫腫脹。何建林慌了神，連忙把閔氏抱到床上躺下，燒了熱水擦洗，喊了何琴來照顧，自己站到階沿對着風雨嘆氣。
何琴被閔氏狀況嚇到，打心裏怕自家娘，哆哆嗦嗦探閔氏鼻息，還喘氣兒，心想怕是該請個郎中，可家無半個銅錢如何請得來郎中抓得了湯藥？
雨來得急也去得急，傍晚時分霞光萬道，映得天地金燦燦，山中霧氣蒸騰，地還是溼的曬不上糧食，眼見明日是個好天氣，衆人壓下心底慌張。
楊氏苦留民書兄弟吃飯，民書只說不麻煩四嬸，說定明日還來幫忙，帶着民儀回了自家。
何苗用豬油炒了臘肉洋芋燜飯，濃鬱香氣飄到隔壁引得何民齊何民文兄弟直咽口水，可惜家中無肉無油，連米也沒多少。何琴只得煮一鍋南瓜粥，用鹽醃了青椒下粥。
何建林板着臉，一家子食不知味的吃完一餐飯。還是何琴盛碗粥送到床邊喂閔氏吃下，閔氏也是頑強，竟自己醒過來，也沒叫罵，直愣愣盯着帳子頂不知在想什麼。
自家稻谷進了倉，何建冬家的稻子也全部收回家晾曬開，何民書的農忙假也結束。
臨行前餘氏用菜油炒一罐泡菜，炕一摞幹餅子給帶上，何苗叮囑糖和胰子的事不能往外說，這是秘方，還指着秘方賺錢呢。何民書笑句人小鬼大。
下一次何民書回來就該過年了，鼓鼓囊囊背個大包袱裝上冬衣棉鞋踏上求學路。
中秋節前貓娃滿月，就兄弟四個一起聚聚，閔氏沒來。
餘氏除去生產那天帶的紅糖和雞蛋，又拿兩尺細布給小孩做衣服，這是很拿得出手的禮行。
毛氏很直接，每個孫輩出生都是一百文錢五十個雞蛋，早早送到。汪氏也送了雞蛋紅糖，一個院子住着，也沒少幫楊氏照看牛牛狗兒。汪氏的四四個孩子也還沒起大名，金生銀生銅生鐵生的叫着。
楊建林吃頓飯臉燒得通紅，新米下來給老四家送了幾升，算是遮了羞，不至於光手光腳來吃滿月酒。
一頓飯很是豐盛，不僅燉只雞，還燒兩條魚，辣椒炒的回鍋肉，肉湯煮的絲瓜，燒的豆腐，還另配幾樣油炒的素菜，都是大盆大碗的端上桌，這簡直是過年的排場。
酒是沒有的，農家只有過年的時候自家釀點低度糯米酒，花銀錢買酒得是敗家玩意才能幹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