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平津發現自己規矩沒有立成，反而把自己立了出去，連毛毛都很有擔當地表明立場，她不能跟爸爸也不能跟媽媽但她要保護妹妹，黎平津驚覺他反倒成了孤家寡人。
自芳對於棄婦的身份很適應，她甚至去樓下的叉燒店看了一下意圖打第二份工，但是被衛生條件驚訝到沒有做成，寬慰自己還沒有落到這種地步。
黎平津無法，求她再用菲傭，不爲別的，爲照顧毛毛，怎麼好讓孩子天天吃外食。
自芳質問道：“你要是中途把她抽出去怎麼辦，你也不是沒做過這樣的事，人家做完一個月要開薪，然後把我本月的家用都抽空，我下個月怎麼過？”
“那你的意思是？”
“你把家用和菲傭的薪水都提前給我。”
黎平津盯着她久久沒有說話。
自芳催促道：“你說句話啊，不行就算了。”
以前這邊的模式是家用的錢菲傭的薪水乃至自芳買衣服首飾上課的錢都由黎平津跳過自芳去走賬，是以自始至終自芳手裏都只有媽媽給她的嫁妝錢，後來又多了上班的薪水，這些錢不至於讓自芳去住屋村打兩份工但也不足以支撐她請菲傭和長久支付毛毛的學習生活花銷，就是常見的小公館做法，給小太太好日子過但不給她錢，提高其生活質量但不予質量自由，這才好拿捏人。
黎平津徑自出神把自芳搞糊塗了，伸手推了他兩把。
黎平津回神道：“那依你的想法怎麼辦？”
自芳想了想計算道：“菲傭兩千，家用五千以外一萬以內，誰讓你隔三差五就要老鼠斑吃，毛毛學費兩千，衣服生活用品兩千，這樣好了，你一個月單獨給我兩萬，你什麼時候不想來了，你就停了這個錢我就知道了。”
黎平津嚯了一聲哈哈大笑起來。
“你笑什麼？”自芳不明所以，還慷慨道，“這樣這邊的物業呀菲傭啊毛毛的學校啊你都不用管了，我月月和他們結。”
黎平津心中想我就是一個月付出去五萬也不能給你兩萬，便說好話道：“你這樣捉襟見肘還操心的幹什麼？我來付，你只管花。”
自芳嘆氣道：“我知道，你就是不想讓我在你沒有厭倦之前離開，或者就是讓我一輩子對你低三下四。”
黎平津驚訝道：“你什麼時候低三下四了！”
自芳惆悵道：“我在你身邊一直低三下四的。”
黎平津眉頭打架，半閉着眼睛回想其他人對他的態度，從喬北蓓想到阿來家卉再想到黎母也想了幾個有身份的男人最後想自芳，在他面前最囂張的人現在在說她低三下四，黎平津歪頭疑惑道：“那你不低三下四是什麼樣？”
自芳好好想了想沒想出來，最後找了一個古怪刁鑽的回答他道：“我睡覺的時候我媽媽都從來不打擾我哩。”
黎平津無言以對，這是實話，確實是實話，黎平津補充道：“我不止打擾你，我還壓着你睡。”
自芳一副深有同感確實十分可憐的樣子點頭。
黎平津心想犯不着和這樣的蠢女人一般見識，她沒有留錢養小白臉或者做別的的腦子，點頭同意道：“兩萬不多，可以。”
自芳歡天喜地伸手。
自芳在孩子還有一個月就出生的時候回了滬城，攢了幾個月的家用已經有了不少的錢，便和喬媽媽一起布置小孩子要出生的房子還聘了阿姨，叫佳良的孩子就出生在上海，因爲黎平津沒有在身邊喬媽媽就給孩子定下了大名，佳良像是一個男孩名字但她確鑿無疑是一個女孩，黎平津已經沒有了對第一個孩子的感情且這個孩子要給嶽母帶導致他經常想不起這個孩子來，自芳剛回滬城的那段時間還打電話，後來就連電話都不打了，毛毛也慢慢忘記了這個信誓旦旦要保護的妹妹。
黎平津只怕自芳借着生孩子的由頭一去不回了，好在她還沒出月子就回來了，黎平津恍然大悟，港城讓她更舒適，孩子是沒有故土情結的，尤其是女孩子，因爲從小身邊的環境就在告訴她你是要出嫁的這是你的娘家，和港城比起來南武全然是充滿折磨的地方，但港城不一樣，自芳是這裏的主人，她有房子，她有了謀生的工作交了新朋友，沒有了管束她的母親只有聽她話的女兒和菲傭，這是她的家，有上了年紀的同事看墓穴她也跟着了解了一下，她竟然想葬在這裏。
喬北蓓已經看好了養老院和墓穴，港城對獨身的女士十分友好，它開放包容且經濟發達，怎麼樣都能生存下去，喬北蓓是上門送新生兒的禮物的，和自芳說起養老和墓穴起來，喬北蓓很開心港城能有這樣一個小輩，便說起了托付葬禮的事情來。
黎平津深覺不吉利，制止道：“我比你還大了三歲，怎麼說起這些來了。”
喬北蓓自嘲道：“以後叫我姑姑，歲數再大你也是小輩。”
自芳看着桌子上的飯菜抱怨道：“你怎麼又吃老鼠斑？很貴的。”
輪到黎平津自嘲了：“我一個月交兩萬塊的家用還吃不起老鼠斑？”
自芳點頭聲明：“以後吃老鼠斑你自己開賬。”
“那你不許吃。”
其實不止黎平津一個人愛吃，自芳聞言妥協道：“那算了，還是阿咪買吧。”
喬北蓓搖頭對黎平津道：“你現在越來越俗了。”
黎平津道：“我已經過了突發奇想去瑞士滑雪的年紀，我現在更願意和我太太討論晚飯的材料。”
“那還是瑞士滑雪好一點。”喬北蓓聳肩道，然後笑着看向自芳，她也不是挑釁，就是想看着自芳鬧，看兩個人不和。
自芳注意到了喬北蓓的視線，以爲喬北蓓等她的附和，便感慨道：“和黎平津出去玩一定很累吧，我寧願和我朋友去爬山也不要和他去樓下。”這是她的真心話，出去玩最煩的就是隊伍裏有男人，他們總想掌控全盤計劃，年輕男人都如此想必年長的更甚，比如和黎平津去樓下吃叉燒她都不能決定什麼拼什麼。
自芳的思路之古怪黎平津是知道的，聞言只哼了一聲，喬北蓓疑惑道：“你不想和他有共同的回憶嗎？”
“我有啊，他是愛吃老鼠斑的人。”瑞士滑雪就那麼幾天，老鼠斑卻是一周一次。
黎平津嘆口氣對阿咪說：“以後換東星斑，堵住你們太太的嘴，貴市的女人都這麼吝嗇嗎？”最後這句話是問喬北蓓。
喬北蓓便笑道：“現在知道我的好了？”
黎平津不置可否。
喬北蓓便笑道：“這是不同意，還是覺得自芳好。”
黎平津用否認來承認：“不如你遠矣。”
自芳沒聽出來也毫不在意，誇她遠沒有不再吃老鼠斑重要的多。
佳良同毛毛一般在三歲的時候告別外婆到港城上學，她對陌生的家是警惕的，過年過節才能見到的父母姐姐都那樣陌生，帶她長大的外婆阿姨都沒有來，黎平津偷偷點着佳良道：“你剛到我們家的時候就這樣。”
誰帶大的孩子像誰，佳良和自芳一般無二的長大，但黎平津的精明又在作祟，於是這個孩子不像自芳初來乍到的時候發脾氣那樣的鬧，而是有心眼的鬧，她兩句話就收服了毛毛。
“姐姐，你們是不是不喜歡我才把我扔在外婆家？”
極度負責任的大家姐怎麼能聽這種話，先表達了痛心而後訴說她自己對佳良的愛。
“媽媽說你小時候，在媽媽肚子裏的時候，還是一個小Baby的時候，我swear，要好好保護你，現在我的oath，依然沒有變。”
港城小孩說話粵語英語混雜，有些詞她不知道用粵語怎麼表達就會說英文，於是佳良心裏只有一個想法，則小寧囉裏囉嗦在說撒，但是她仍然笑着表達仰慕：“姐姐你說話真好聽，長的好漂亮呀，跟·書上的人一樣。”
毛毛第一次感受這種來自家人的崇拜和依戀，自覺活了這不到七年等的就是今天，便對佳良的事大包大攬起來，儼然紅樓夢裏的王熙鳳，把阿咪指揮得團團轉，覺得佳良的臥室偏又覺得缺了很多大件，甚至想要給佳良換床墊，換電影幻海奇緣（大陸翻譯爲剪刀手愛德華）裏的那種水床，因爲席夢思還是不夠軟。
黎平津看了只覺得毛毛冤大頭起來和他也是一模一樣，世上沒有能一碗水端平的父母，毛毛在他眼裏是千金萬金的公主娘娘，佳良就是家產的窺探者，他再次在孩子只有三歲的時候確定了她未來的位置，他準備給佳良一部分錢放她逍遙自在過日子去，聽上去沒什麼，其實這是家產沒有她份的意思，由此可見，多子女家庭的孩子討好父母是沒有用的，不管孝順與不孝順，其實在他們很小的時候父母的那只碗就已經偏了。
黎平津覺得這沒什麼好抱怨的，他也是這樣長大的，父親的政治遺產沒有小兒子的份，他拿着他那份錢做生意闖出了些許名堂，他的摳門大概率也是源自於此，他的錢都是他自己辛苦掙的，他摸了摸後縮的發際線這麼想。
還沒開學之前黎平津帶毛毛佳良回鄉祭祖，自芳總拿沒有法律關系躲避這樣的事，沒想到佳良也是如此，她看着祠堂上的牌位振振有詞。
“他們是誰？我又不認識他們爲什麼要給他們磕頭。”
黎母在拜完祖宗後偷偷對黎平津說起這件事來。
“你這個老二，和她媽媽太像了。”
黎平津大爲驚訝：“不像吧，這個孩子多精明。”
黎母恨道：“只有你覺得小喬傻。”
母子兩人看事情角度不一樣，黎母眼裏那個不上門不祭祖不帶孩子的“非法”兒媳婦占盡了她兒子的便宜。
黎平津寬慰他的老母道：“又沒有登記，到時候我們倆一分她什麼也落不到。”
黎母假裝關切道：“你分嗎？”
黎平津無奈道：“不爲別的，爲那兩個孩子。”
黎母今天是不依不饒了：“也沒看見你對那兩個孩子格外的好啊，我這一輩子，活了這麼大歲數，只見過因爲女人對孩子好的，沒見過因爲孩子對孩子媽媽好的。”
黎平津這個時候就要裝傻充愣了：“沒有嗎？”
黎母嘆道：“不是挑撥你們不和，只是你也差不多一點，四十多歲了不嫌丟人，你問問族老，都知道你樂不思蜀。”
黎平津只是笑，笑着看着黎母露出他那白森森的牙來：“母親要是在南武住厭了，不想見族老了，就去兩個哥哥那裏住一段時間散散心。”
黎母笑起來：“這是不要我了？”
黎平津睜着眼睛說瞎話：“做兒子的怎麼敢有這個心思？”
黎母冷笑道：“我也算走南闖北什麼人都見過的，當年還是我拿出家產來支持你父親鬧革命，我這雙眼還沒看錯過人，我跟你父親說，我說平津最精明，不用給他太多東西，不需要爲他操太多心，你的兄長們一個學經濟一個學工程，只有你，我們讓你讀閒書你就讀了，他們都娶了同學，只有你聽話，娶了喬家的姑娘，還最孝順，一直陪着我……”
“母親，你說這些陳年往事做什麼？”黎平津憂心忡忡打斷她的話，老人突然回首往事非同小可，一般是有死志了或者是看到了死神的袍角。
黎母嘆道：“我是怕你吃小喬太多虧，但是平津，你人生最大的虧是我和你父親讓你吃的。”
黎平津哭笑不得：“母親，您是存心讓我愧疚嗎？”
“算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最近覺得身體越來越差了。”黎母難得地流露出一點脆弱來。
黎平津就告訴自芳他最近會多待在南武，雖然黎母去醫院檢查醫生查不出問題來，也許她只是老了，黎平津有意多陪陪她。
自芳只有一個寡母，以己度人道：“你一定很傷心吧？”
黎平津無所謂道：“我沒什麼好傷心的，首先我問心無愧，我一直在她身邊盡孝沒有一點偷懶，其次她又沒病，一般這麼悲觀的老人都能磨到近一百歲，她就是沒什麼話好說了故意堵我。”他便把那天母子的對話說了一遍。
自芳抱怨道：“這老太太怎麼這樣。”
“不是每家都像你和你媽媽那樣處理關系那麼灑脫，行了，有事記得給我打電話，我覺得老太太還是想盡辦法想要離間我們倆，盼我過的好又怕我過的太好。”他最後半真半假道，如果他生活的在兄弟們中最舒適就證明黎家老兩口當初錯了。
自芳突然變成了在佳良面前的毛毛，感嘆道：“poor guy。”
這句英文和一句罵人的話發音是一樣的，黎平津一時不確定自芳是在可憐他還是罵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