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穗沉甸甸地低着頭,把秸稈壓得彎了腰,金黃的顆粒像串在一起的小太陽,在陽光下閃着誘人的光。距離第一次用糞肥和壟作,才過了一個月,試驗田的粟就已經成熟了,比往年提前了近半個月。
林稷站在田埂上,手裏攥着一把剛割下的粟穗,輕輕一搓,飽滿的顆粒就落在掌心,沉甸甸的,帶着陽光的溫度。
“一、二、三……好多!”穗趴在田埂上,數着林稷掌心的粟粒,小臉上滿是驚嘆,“這一穗就有這麼多粒!比去年的多了許多!”
“不止呢。”石拿着根木杆,指着高壟,“你看這密度,一壟能結這麼多穗,比以前密多了!”
周圍的族人越聚越多,看着這片金燦燦的試驗田,眼睛裏都放着光。尤其是那些去年餓過肚子的人,不少人偷偷抹起了眼淚——他們知道,這麼多粟,意味着今年冬天不用再挨餓了。
“林稷小哥,啥時候開始收啊?”礫拄着拐杖,聲音都在發抖。他種了一輩子地(雖然以前只是隨便撒點種子),從沒見過這麼好的粟。
“再等兩天。”林稷說,“讓太陽再曬曬,把水分曬幹點,容易儲存。到時候需要大家幫忙,割的割,脫粒的脫粒,分工合作。”
“沒問題!”族人們紛紛響應,“我們都聽你的!”
蒼劼站在人群後面,看着這一切,嘴角噙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笑。他昨天讓猙估算了一下,就這一畝試驗田,收的粟足夠部落吃半個月,要是把所有能開墾的地都種上,今年冬天綽綽有餘。
“首領,”一個年輕獵手湊到蒼劼身邊,小聲說,“猙大叔讓我問問,是不是該把打獵的人手再調些過來種地?他說最近山裏獵物少,不如多種種地實在。”
蒼劼點頭:“讓他自己安排,只要保證每天有新鮮肉就行。”
年輕獵手剛跑走,蒼石就拄着石矛走了過來。這老頭最近像是變了個人,每天都來試驗田轉一圈,雖然還是不怎麼說話,但看林稷的眼神已經沒了以前的敵意。
“外鄉人,”蒼石難得主動開口,“這粟收了,是不是該祭天?”
林稷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以前部落不管打了獵物還是收了糧食,都要祭天感謝山神,這是老規矩。
“該祭。”林稷說,“不過不用殺牲口,就用新收的粟,煮一鍋粟粥,讓所有人都嚐嚐,也算告慰天地了。”
蒼石想了想,點頭同意了。他覺得這法子比以前殺牲口好——牲口能換肉吃,粟粥卻能讓所有人都沾沾喜氣。
祭殿裏,鴆正對着骨片發呆。骨片上的裂紋越來越亂,他占卜了三次,都顯示“大凶”,而且這凶兆,似乎就來自試驗田的方向。
“大人,要不……咱們也去幫幫忙收粟?”一個年輕巫祝小心翼翼地問。最近部落裏的人都圍着林稷轉,巫祝團的地位越來越尷尬,連祭祀都沒人來了。
鴆狠狠瞪了他一眼:“幫什麼幫?一群被邪術迷惑的蠢貨!等着吧,收了粟也沒用,過幾天就有大災,到時候他們才知道,誰才是真正能救部落的人!”
年輕巫祝不敢再說話,低着頭退到一邊。他偷偷看向窗外,試驗田那邊的歡聲笑語傳了過來,像針一樣扎着他的耳朵。
兩天後,收割開始了。族人們分成三隊:一隊用石刀割粟穗,一隊在空地上用石碾脫粒,一隊把脫好的粟粒裝進陶罐,搬到蒼劼指定的山洞儲存。
林稷教大家用最省力的辦法:割粟穗時留三寸秸稈,方便捆扎;脫粒時在地上鋪獸皮,防止粟粒掉進土裏;儲存前先把粟粒放在太陽下曬三天,殺死蟲卵。
蒼劼也加入了收割的隊伍,他力氣大,用石碾脫粒時,一下能抵別人三下,看得族人們直叫好。
中午休息時,林稷讓穗和石煮了一鍋新粟粥,每個族人都分到了一碗。金黃的粟粥散發着清香,喝在嘴裏暖暖的,不少人眼淚都下來了。
“我好久沒喝過這麼稠的粥了。”一個老婆婆抹着眼淚,“去年這時候,我只能喝野菜湯,刮得嗓子疼。”
“這都是林稷小哥的功勞!”有人喊道,“咱們該謝謝他!”
族人們紛紛看向林稷,不少人還跪下了,嚇得林稷趕緊把他們扶起來:“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結果。以後只要好好種地,咱們天天都能喝上稠粥,甚至還能吃上粟餅、麥芽糖!”
“糖!”孩子們頓時歡呼起來,圍着林稷要糖吃。
林稷笑着答應:“等收完粟,就給你們做,管夠!”
看着這熱鬧的場面,蒼劼心裏忽然有種踏實的感覺。以前打獵,每天都提心吊膽,怕獵物少,怕族人餓肚子。現在看着滿倉的粟,他第一次覺得,部落的日子,有了盼頭。
傍晚時分,第一批粟終於入倉了。滿滿二十個陶罐,整齊地擺放在山洞裏,像一座金色的小山。蒼劼讓人在山洞門口掛了塊獸皮,上面用炭筆寫着“糧倉”兩個字——這是林稷教他寫的。
“從今天起,糧倉由礫大叔和蒼石叔公共同看管。”蒼劼對族人宣布,“每次取糧,都要兩人同時在場,記在獸皮上,誰也不能多拿多占。”
礫和蒼石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鄭重。他們知道,這不僅是信任,更是責任。
林稷站在糧倉門口,看着裏面的粟粒,忽然覺得指尖的綠色葉紋變得異常清晰,像有無數條根須,從他的指尖延伸出去,扎進這片土地,扎進每個族人的心裏。
他知道,這只是開始。要走的路還很長,要面對的挑戰還很多,但只要有這些粟,有這些信任他的人,就沒有過不去的坎。
遠處的雪山,在夕陽下變成了金紅色,像一座巨大的祭壇,見證着這片土地上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