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技巔峰》的錄制現場設在一座廢棄的影視城內,斑駁的紅磚牆被節目組刷上了巨幅海報,上面印着“用演技說話”五個燙金大字,在烈日下泛着刺眼的光。姜黎走進化妝間時,裏面已經坐滿了人,說笑聲和吹風機的噪音混在一起,像口沸騰的大鍋。
“姜老師來了?”張國立從鏡子裏沖她笑,手裏把玩着個核桃,“剛還說你呢,這檔節目沒你可不行。”
姜黎剛要回話,就被一陣香風打斷。周曼雲穿着高定套裝,被一群助理簇擁着走進來,看見姜黎,假惺惺地伸手:“黎黎,真巧。聽說你爲了準備這節目,把《暗涌》的劇本都翻爛了?”
“總比臨陣磨槍強。”姜黎沒接她的手,徑直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化妝師遞來的劇本上,夾着張紙條,是林薇寫的:“蘇曼用了化名‘蘇念’,在學員裏,左眉骨有顆痣,跟你當年撞臉的那個新人。”
姜黎的指尖頓了頓,抬眼看向學員休息區。角落裏坐着個穿白T恤的女孩,低着頭玩手機,左眉骨的痣在燈光下若隱若現——正是蘇曼。她瘦了些,頭發剪短了,乍一看確實像剛出道的新人,但那雙眼睛裏的算計,和當年在片場如出一轍。
“人都到齊了吧?”導演拿着喇叭走進來,“第一期主題是‘經典重現’,抽角色卡,兩小時準備,然後現場PK。”
角色卡被裝在水晶球裏,學員們輪流上前抽取。蘇曼抽到的是《京華舊事》裏電影皇後的訣別戲,她拿着卡片,故意走到姜黎面前:“姜老師,您能指導我一下嗎?我特別喜歡您演的這段,就是不知道怎麼才能把那種絕望演出來。”
周圍的目光瞬間聚集過來,帶着看熱鬧的意味。周曼雲在一旁煽風點火:“蘇念妹妹有眼光,姜老師可是拿過影後的,這點小事肯定沒問題。”
姜黎看着蘇曼眼底的挑釁,突然笑了:“絕望不是哭,是笑。你試試對着鏡子笑,笑着笑着,眼淚自己就下來了——就像你現在這樣,明明恨得牙癢癢,還得裝出崇拜的樣子。”
蘇曼的臉瞬間白了,攥着卡片的手在發抖。周圍響起低低的笑聲,周曼雲的臉色也沉了下來。
沈怸抽到的是《灶台》裏胖丫追人販子的戲,他拿着卡片走到姜黎身邊,聲音很輕:“姜老師,能借你的劇本看看嗎?我想看看你當時的批注。”
姜黎遞過劇本,看着他認真翻看的樣子,突然想起那張老照片——他爺爺站在奶奶身邊,眼神幹淨得像山泉水。或許,沈怸真的和沈家那些人不一樣。
顧言是最後一個抽卡的,他抽到的是段原創戲:民國間諜與聯絡人接頭,卻發現對方是叛徒。他看到姜黎時,眼睛亮了亮:“姜老師,我們又見面了。”
“好久不見。”姜黎笑了笑,“鄉下教書有意思嗎?”
“還行,就是孩子們總問我,電影裏的紅裙子姐姐什麼時候去看他們。”顧言撓了撓頭,“聽說你要演‘夜鶯’?我爺爺說,當年你奶奶的代號就是這個。”
姜黎的心髒猛地一跳。顧言的爺爺……難道也是“夜鶯”小隊的人?
兩小時的準備時間裏,片場像個蜂巢。蘇曼拉着幾個老演員請教,故意大聲說:“現在的年輕演員太浮躁,總覺得靠臉就能吃飯,哪像周老師,全是實打實的功夫。”
周曼雲笑着回應:“也不能這麼說,姜老師還是很有天賦的,就是……太急功近利了點。”
姜黎沒理會這些明槍暗箭,和顧言、沈怸圍在一起對戲。顧言說:“這段戲的關鍵是‘信任崩塌’,間諜不是一下子就翻臉的,得有個從懷疑到確認的過程,眼神要一點點冷下來。”
沈怸點頭:“就像胖丫發現兒子被拐走時,不是先哭,是先愣,然後才瘋了一樣去追。”
姜黎看着他們認真的樣子,突然覺得很安心。在這個充斥着算計和虛榮的圈子裏,還有人願意靜下心來研究演技,本身就是件了不起的事。
第一個上場的是蘇曼,她演的《京華舊事》片段被改得面目全非。原本電影皇後在頒獎禮後台割腕的戲,被她演成了歇斯底裏的哭喊,旗袍的開叉被撕開更高,動作浮誇得像跳豔舞。
“停!”張國立皺着眉打斷,“你這演的是電影皇後還是青樓頭牌?蘇晚卿當年演這段時,一滴眼淚都沒掉,全靠眼神!”
蘇曼的眼圈紅了,哽咽着說:“張老師,我覺得……覺得她當時應該是崩潰的,女人在那種時候,怎麼可能不哭呢?”
周曼雲立刻打圓場:“念妹妹還年輕,對角色的理解可能有點偏差。其實她演得挺有張力的,現在的觀衆就喜歡看這種有情緒爆發的戲。”
姜黎忍不住開口:“觀衆喜歡的是真實的情緒,不是撒潑打滾。電影皇後能在亂世裏爬到巔峰,靠的不是眼淚,是狠勁。她割腕不是爲了死,是爲了讓所有人看看,這圈子是怎麼喝她的血的——這點,你根本沒懂。”
蘇曼的臉漲成了豬肝色:“姜老師,您是影後,我不敢跟您比,但每個人對角色的理解不一樣,您不能因爲我演得和您不一樣,就否定我吧?”
“我否定的不是不一樣,是不用心。”姜黎拿出手機,點開一段視頻,是她當年演這段戲時的幕後花絮,“你看,這裏的燈光要暗,只打在獎杯上,割腕的動作要快,眼神要盯着獎杯,嘴裏說‘這冰疙瘩,不如銅板暖手’——這才是她的驕傲,哪怕死,也要站着死。”
全場安靜了幾秒,隨即響起掌聲。張國立點了點頭:“姜黎說得對,演戲不是比誰哭得凶,是比誰能把角色的骨頭演出來。”
蘇曼咬着嘴唇下台,經過姜黎身邊時,低聲說:“你給我等着。”
接下來上場的是沈怸,他演的《灶台》片段讓所有人都吃了一驚。沒有胖丫的圓潤身材,他卻靠着佝僂的脊背、蹣跚的步態,把那個追丟了孩子的母親演得活靈活現。尤其是在鐵軌上奔跑的戲,他摔倒了三次,膝蓋磕出了血,卻像沒感覺到一樣,爬起來繼續跑,嘴裏喊着“我的娃”,聲音嘶啞得像破鑼。
“好!”王鐵軍突然從觀衆席站起來,他是被張國立請來當飛行導師的,“這股子勁兒,跟姜黎當時一模一樣!”
沈怸謝幕時,姜黎看到他偷偷揉了揉膝蓋,眼裏卻閃着光。這個沉默的年輕人,正在用自己的方式,證明着什麼。
顧言和一個女學員演的民國間諜戲,成了全場的高潮。當顧言發現對方是叛徒時,沒有怒吼,也沒有質問,只是慢慢摘下手套,露出手腕上的梅花印記——那是“夜鶯”的暗號。他的眼神從震驚到失望,最後定格爲一種近乎悲憫的平靜,仿佛在說“我早就該想到”。
“這段戲,比原版還好。”張國立激動地說,“顧言把間諜的隱忍和決絕演透了!”
輪到姜黎和周曼雲PK時,現場的氣氛緊張到了極點。她們抽到的是同一段戲:《暗涌》裏“夜鶯”發現上級是叛徒,在茶館裏攤牌。
周曼雲先演。她穿着華麗的旗袍,手裏把玩着把折扇,說台詞時抑揚頓挫,像在唱戲。當她說出“你以爲我不知道你是沈老太太的人”時,突然把折扇往桌上一拍,眼神凌厲,卻少了點真實的痛感。
“太舞台化了。”張國立點評,
林曉曉的“肚子疼”風波還沒平息,第二輪“即興命題”考核又將現場氣氛推向白熱化。節目組給出的主題是“絕望”,要求演員在無劇本、無道具的情況下,用三分鍾展現角色的崩潰瞬間。
抽中這個題目的是新人王浩——那個在“天台對決”裏被批“像機器人”的年輕演員。他站在舞台中央,雙手攥得發白,額頭冒汗,顯然還沒從上次的差評裏緩過神。
“開始。”張國立按下計時器。
王浩深吸一口氣,突然癱坐在地上,雙手抱頭,發出壓抑的嗚咽。他的表演和林曉曉如出一轍:瞪眼睛、扯頭發、用拳頭砸地面,最後幹脆躺在地上打滾,嘴裏胡亂喊着“我活不下去了”。
觀衆席裏響起竊竊私語:
“這是演絕望還是撒潑啊?”
“比剛才林曉曉還尷尬……”
“周曼雲帶的學員就這水平?”
周曼雲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忍不住開口打斷:“王浩!你這是幹什麼?起來!像個樣子!”
王浩被吼得一哆嗦,猛地從地上爬起來,眼神裏閃過一絲戾氣。他突然看向姜黎,聲音發顫卻帶着挑釁:“姜老師!您不是說‘絕望是藏在骨頭裏的痛’嗎?可我沒經歷過絕望,怎麼演得出來?您要是真有本事,就教教我啊!”
這話像顆炸雷,現場瞬間安靜。所有人都看出來了,王浩是故意在刁難姜黎——一個沒有人生閱歷的新人,逼一個影後教他“怎麼絕望”,本身就是無解的難題。
姜黎往前走了兩步,目光平靜地看着他:“我教不了你怎麼‘有’絕望,但我能教你怎麼‘演’絕望。”她指向舞台角落的飲水機,“去接杯水。”
王浩愣了一下,不情不願地接了杯冷水。
“現在,想象這杯水是你最後能抓住的東西。”姜黎的聲音很輕,卻帶着穿透力,“你剛失去了所有親人,身上一分錢沒有,外面下着暴雨,而你手裏只有這杯水。”
王浩捧着水杯,眼神茫然。
“看着它。”姜黎加重語氣,“別想怎麼哭,想想你明天要去哪裏,想想這杯水喝完了該怎麼辦,想想以後再也沒人叫你名字……”
話音未落,王浩的肩膀突然開始發抖。他低頭看着水杯裏自己的倒影,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杯壁,像是在確認這唯一的“存在”。突然,他手一鬆,水杯“哐當”一聲摔在地上,水濺溼了他的褲腳。
他沒有去撿杯子,也沒有哭喊,只是蹲下身,伸出手想去接地上的水,指尖剛碰到水跡,又猛地縮回,然後用額頭抵着冰冷的地面,一動不動。後背的起伏越來越微弱,像耗盡了所有力氣,連呼吸都帶着破碎的節奏。
“停。”張國立按下計時器,眼裏閃過一絲驚訝,“這才對味。絕望不是歇斯底裏,是連喊疼的力氣都沒有了。”
觀衆席裏爆發出掌聲,有人舉着燈牌大喊:“姜黎牛逼!這才是教科書級指導!”
王浩抬起頭時,眼眶通紅,卻不是哭出來的,是情緒憋到極致的充血。他對着姜黎深深鞠了一躬:“謝謝姜老師。”
周曼雲臉色難看,卻還是強撐着說:“王浩能進步,主要是自己有悟性。姜老師不過是點撥了一句,沒必要這麼吹捧。”
她話音剛落,舞台側面突然傳來一陣騷動。林曉曉捂着手腕,被工作人員扶着走出來,手腕上纏着紗布,滲出血跡。“我……我剛才在後台練戲,想逼自己找到情緒,不小心被碎玻璃劃傷了……”她哽咽着,眼神卻瞟向攝像機,“對不起,給大家添麻煩了……”
現場瞬間炸開鍋。粉絲們舉着手機拍照,#林曉曉爲戲自殘#的詞條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爬上熱搜。
“曉曉太拼了吧!”
“這才是對表演的敬畏心啊!”
“對比某些只會動嘴的導師,高下立判!”
林曉曉的經紀人趁機發博:“曉曉一直說,要靠實力讓大家記住。她手上的傷是勳章,不是博同情的工具。”配圖是林曉曉纏着紗布的手腕,背景是散落的劇本和碎玻璃。
姜黎看着那攤“恰好”掉在劇本旁的碎玻璃,突然想起早上林曉曉往她手裏塞禮盒時,指甲縫裏沾着的紅墨水——那是道具組用來做“假血”的顏料。
“林曉曉。”姜黎的聲音陡然變冷,“你手腕上的傷,是右手吧?”
林曉曉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把右手往身後藏:“是……是啊……”
“可你剛才捂的是左手。”姜黎的目光像手術刀,“而且道具組的碎玻璃昨天就全被收走了,今天後台只有塑料水杯。你這傷,是自己劃的,還是找人‘幫’你劃的?”
現場的空氣瞬間凝固。粉絲們舉着燈牌的手僵在半空,直播間的彈幕也停了兩秒,隨即被“???”刷屏。
林曉曉的臉瞬間慘白,嘴唇哆嗦着說不出話。她的經紀人想上前辯解,卻被張國立攔住:“把紗布解開。”
工作人員拿着醫藥箱上前,林曉曉死死攥着拳頭不肯鬆手。最後還是周曼雲的助理“好心”勸道:“曉曉,解開吧,讓大家看看你的‘勳章’,也好堵住悠悠衆口。”
紗布被一層層解開,露出的不是猙獰的傷口,而是一道淺淺的劃痕,邊緣整整齊齊,像是用美工刀輕輕劃的,上面的“血跡”已經開始發暗——正是紅墨水的特性。
“這……這是怎麼回事?”林曉曉的粉絲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語。
“臥槽!假的?爲了博眼球自導自演?”
“太惡心了吧!拿自殘炒作!”
“心疼姜黎!差點被這種人潑髒水!”
林曉曉徹底崩潰了,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我不是故意的!是周老師的助理告訴我,這樣能讓觀衆記住我!她說姜老師當年也是靠‘拼命’才紅的!”
這話一出,所有目光都射向周曼雲。周曼雲猛地站起來,指着林曉曉罵道:“你胡說八道什麼!我什麼時候讓助理跟你說過這種話!”
“就是你!”林曉曉像豁出去了,“你還說,只要我能搞垮姜黎,《暗涌》的女二號就是我的!”
直播間的彈幕徹底瘋了:
“驚天反轉!周曼雲才是幕後黑手?”
“我的天!這綜藝比八點檔還刺激!”
“支持姜黎!嚴查到底!”
張國立的臉色沉得能滴出水。他拿起話筒,聲音帶着前所未有的嚴厲:“節目組現在就去查監控!如果林曉曉說的是真的,周曼雲,你就別想再在這個圈子待下去!”
就在這時,沈怸突然開口:“我有證據。”他拿出手機,點開一段錄音,裏面傳來周曼雲助理的聲音:“曉曉,把這包碎玻璃藏在姜黎的化妝間,再劃自己一刀……”
錄音還沒放完,周曼雲的臉就白了。她指着沈怸,聲音發抖:“你……你故意陷害我!”
“我只是碰巧錄到的。”沈怸的眼神很冷,“那天在茶水間,聽到你助理給林曉曉布置‘任務’,覺得不對勁,就錄了下來。”
真相大白。粉絲們當場倒戈,舉着的燈牌從“支持曉曉”換成了“周曼雲滾出娛樂圈”。林曉曉被經紀人慌忙拉走,路過姜黎身邊時,投來一個怨恨又絕望的眼神。
周曼雲還想辯解,卻被涌上來的記者圍住。她看着姜黎,眼神裏充滿了不甘和怨毒:“姜黎,你別得意!你以爲你贏了嗎?你的黑料,我手裏還有很多!”
姜黎看着她被保安“請”下台,突然覺得有些疲憊。她走到舞台中央,對着鏡頭深深鞠了一躬:“我知道,很多人覺得演員的世界充滿了算計和虛僞。但今天我想告訴大家,真正的表演,從來不需要靠炒作和陷害。它需要的是真誠,是對角色的敬畏,是哪怕只有一個觀衆,也要全力以赴的決心。”
現場響起雷鳴般的掌聲,經久不息。觀衆席裏有人舉着“姜黎值得”的燈牌,哭得滿臉是淚。張國立拍着她的肩膀,眼裏帶着欣慰:“好丫頭,沒給我們這些老家夥丟人。”
考核結束後,姜黎在後台接到顧言的電話。“姜老師,”他的聲音很輕,“我在你化妝間放了樣東西,關於‘夜鶯’的,你看看。”
姜黎回到化妝間,看到桌上放着個牛皮紙袋。打開,裏面是張泛黃的電報底稿,上面的編碼和奶奶日記裏的一模一樣。最下面寫着一行小字:“沈怸的爺爺當年犧牲前,曾把一份名單藏在‘晚卿居’的房梁上。”
她猛地抬頭,看到鏡子裏映出沈怸的身影。他靠在門框上,左眼角的痣在燈光下格外清晰。
“你早就知道了?”姜黎的聲音發顫。
沈怸點點頭:“我爺爺的日記裏寫的。他說,那份名單上有所有‘夜鶯’成員的名字,包括……你奶奶和陸爺爺。”
就在這時,姜黎的手機收到一條陌生短信,是段視頻——蘇曼穿着學員服,站在“晚卿居”的房梁下,手裏拿着份泛黃的紙,對着鏡頭冷笑:“姜黎,想知道你奶奶當年爲什麼被稱爲‘雙面夜鶯’嗎?明天中午,老地方見。來晚了,這份名單就會出現在網上。”
視頻裏的房梁上,赫然刻着朵玉蘭花,和奶奶照片上的一模一樣。
姜黎握着手機的手開始發抖。她看着沈怸,突然分不清他到底是來幫她的,還是來把她推向更深的深淵。
而此時的直播間裏,#姜黎手撕綠茶# #周曼雲被扒黑料# #沈怸深藏不露#的詞條已經霸占了熱搜前三位。粉絲們在超話裏瘋狂刷屏,有人整理出姜黎出道以來的所有作品混剪,配文:“從黑紅到封神,她靠的從來不是運氣。”
沒人知道,這場看似落幕的演技修羅場,只是另一場風暴的開始。而“夜鶯”的秘密,就像藏在房梁上的名單,即將在聚光燈下,揭開最殘酷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