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麗正殿。
程處默像個熱鍋上的螞蟻,在殿內來回踱步,時不時伸長脖子望向殿外,嘴裏念念有詞:
“咋還沒消息?這都第五天了。
那些胡商和豪紳,不會都嚇破膽不敢來了吧?”
李承乾則老神在在地坐在桌前,慢條斯理地品着一杯用新法子炒制的清茶,面前攤開着一本閒書。
“急什麼?魚兒還沒完全進網呢。
讓你散播的消息,都散出去了?”
“散出去了!絕對散出去了。”
程處默拍着胸脯保證道,
“現在整個長安城的頂層圈子裏,誰不知道太子殿下您得仙人點化,煉制出了‘仙界琉璃’,晶瑩剔透,宛若天成,只在東宮秘藏,輕易不示外人。
那幫子有錢沒處花的家夥,好奇心都快爆棚了。”
“嗯。”
李承乾點點頭,
“吊足了胃口,才好賣上價錢。
拍賣會的請柬,都送到目標人物手裏了?”
“送到了!按照太子殿下你的吩咐,只送了二十份,全是長安城裏最有錢、最舍得花錢、也最愛顯擺的主兒。
五姓七望在京的代表,幾個大胡商的頭領,還有......嘿嘿,幾個跟王御史家不太對付的勳貴。”
程處默擠眉弄眼的一臉壞笑。
李承乾滿意地呷了口茶:
“做得不錯。場地呢?”
“安排在咱們東宮靠西邊那個閒置的光大殿了,地方夠大,也夠氣派。
俺按你說的,布置得那叫一個低調奢華有內涵。”
程處默搜腸刮肚地想出幾個詞。
“很好。”
李承乾放下茶杯,眼中精光一閃,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明天就是咱們收網的日子。”
程處默搓着手,興奮又緊張的問道:
“太子殿下,咱們定的那個底價是不是太高了點?
一個杯子就敢要一百貫?
這都快抵得上一個七品官一年的俸祿了。”
李承乾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處默,你要記住,我們賣的不是杯子,是‘仙界琉璃’,是‘獨一無二’,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對於那些一擲千金的豪商和世家來說,錢只是一個數字。
他們追求的,是別人沒有,而他們獨有的東西。”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看着外面漸沉的夕陽,繼續說道:
“更何況這才只是開始。
等他們見識到真正的壓軸好戲,你就會知道,一百貫只是個零頭。”
次日,光大殿。
被精心布置過的大殿,果然顯得不同凡響。
沒有過多的金玉裝飾,而是用素雅的屏風、名貴的蘭花、以及恰到好處的燈光(用玻璃罩改良的宮燈),營造出一種神秘而高貴的氛圍。
二十位受邀而來的賓客,已然落座。
五姓七望在京的代表們,端着架子,看似雲淡風輕,但不時交頭接耳,顯然對那傳說中的“仙界琉璃”極爲關注。
幾個大胡商則目光熱切,他們走南闖北,見識廣博,深知這等新奇寶物運到西域乃至更遠的地方,將意味着何等暴利。
而那幾位勳貴,則純粹是來看熱鬧兼顯擺的,能在太子這裏拿到請柬,本身就是一種身份的象征。
程處默今天穿得人模狗樣,緊張地站在展示台旁,充當臨時主持兼保安隊長。
他看向端坐在主位旁、依舊氣定神閒的李承乾。
李承乾對他微微頷首。
程處默會意,清了清嗓子,走到台前,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沉穩些:
“諸位貴賓,歡迎蒞臨東宮!
今日,承蒙太子殿下恩典,特許在此展示一批殿下親手指導制作的‘格物珍品’。
規矩很簡單,價高者得!”
沒有過多廢話,他一把掀開了紅色綢布。
刹那間,整個大殿仿佛被點亮了。
展示台上,錯落有致地擺放着十餘件玻璃器。
“嘶——”
大殿內響起一片整齊的抽氣聲。
所有賓客,無論之前如何故作鎮定,此刻全都瞪大了眼睛,身體不由自主地前傾,臉上寫滿了震撼與貪婪。
“天呐!竟如此清澈?”
“這......這真是凡間能有的器物?”
“巧奪天工!巧奪天工啊!”
驚嘆聲此起彼伏。
一個性急的胡商立刻喊道:
“那個杯子!某要了!一百五十貫!”
直接超出了底價。
另一個世家代表不甘示弱:
“我出兩百貫!”
“兩百三十貫!”
“兩百八!”
競價聲瞬間此起彼伏,氣氛立刻火熱起來。
這些平日裏矜持的貴人們,此刻爲了爭奪一件玻璃器,面紅耳赤,仿佛市井商人。
李承乾靜靜地看着,嘴角含笑。
一切都在預料之中。
很快,第一批五六件玻璃器就以平均超過三百貫的價格被搶購一空。
競得者喜形於色,仿佛買的不是一件器皿,而是一張通往頂級圈層的門票。
沒搶到的則扼腕嘆息,將希望寄托在下一批。
程處默在旁邊看得心髒怦怦直跳,他粗略算了一下,就這麼一會兒,已經進賬接近兩千貫了。
這錢也太好賺了吧。
拍賣繼續進行,又拍出了幾件,價格依舊居高不下。
但就在這時,一個不和諧的聲音響起了。
來自博陵崔氏的代表,一位留着山羊胡的中年文士,捋着胡須慢悠悠地開口了:
“太子殿下的這些琉璃器,確實精美絕倫。
不過恕崔某直言,此等華美之物,雖能賞玩,卻也易碎,且於國於民,似乎並無大用。
如此高價,是否有些虛浮了?”
他這話頓時讓熱烈的氣氛爲之一滯。
幾個還沒出手、比較謹慎的賓客也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程處默心裏一緊,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臉上的笑容不變,他緩緩站起身,走到展示台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他沒有看那崔氏代表,而是隨手拿起了台上最後一件、也是體積最大、造型最復雜精美的一個玻璃花瓶。
那花瓶通體淡紫,在光線下流轉着夢幻的光澤,是趙師傅等人的心血之作,底價高達五百貫。
李承乾將花瓶在手中把玩着,目光掃過全場,語氣平淡的說道:
“崔先生說得不錯,琉璃易碎,看似無用。”
他頓了頓,將花瓶高高舉起,在衆人驚愕的目光中,朗聲道:
“正因其易碎,正因其無用,所以它才珍貴!”
“黃金不易碎,銅鐵不易碎,泥沙更不易碎。
但它們遍地都是。”
“而本王這‘仙界琉璃’,凝聚天地精華,匠人心血,方得此一件。
今日碎一件,這世間便少一件。”
他目光陡然變得銳利,聲音提高:
“物以稀爲貴!”
話音未落,在所有人驚恐的注視下,他手臂猛地向下一揮。
“哐啷——!!!”
一聲清脆至極的巨響,回蕩在整個光大殿。
那件價值至少五百貫的淡紫色玻璃花瓶,被李承乾毫不猶豫地摔在了堅硬的金磚地面上,瞬間粉身碎骨,化作一地璀璨而刺眼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