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鹿台的夜宴比摘星樓更奢靡。白玉鋪就的階台上,西域進貢的異香燃得正旺,將殿宇熏得暖意融融。紂王斜倚在嵌滿明珠的龍榻上,看着階下舞姬旋轉的身影,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案上那枚金翅大鵬送來的絹圖——女媧神像的眉眼在燭火中似笑非笑,看得他心頭一陣燥熱。
“陛下,”費仲拖着肥胖的身軀上前,袖中滑出一卷竹簡,“剛收到西岐密報,姬昌在渭水河畔開倉放糧,引得周邊八百諸侯紛紛遣使交好,連北伯侯崇侯虎都送了十車糧草過去。”他聲音壓得極低,眼角的肥肉抖了抖,“那姬昌還在境內推行‘井田制’,百姓都稱他‘西伯聖人’,這聲望……怕是要蓋過陛下了。”
尤渾連忙附和,手中的玉如意在掌心敲得篤篤響:“費大夫說得是!臣聽聞姬昌夜觀天象時,曾對屬下說‘紫微星動,當有新主’,這分明是暗指他自己要取而代之!依臣看,不如趁早將他召來朝歌,削其爵位,軟禁宮中,斷了諸侯的念想。”
紂王聞言,猛地將酒杯摜在案上,酒液濺溼了絹圖上女媧的衣袍:“姬昌匹夫!朕待他不薄,竟敢心懷異志?”他想起三年前姬昌進諫勸他廢除炮烙之刑時的模樣,那副悲天憫人的神情此刻想來格外刺眼,“傳朕旨意,命西伯侯姬昌三日內入朝歌,否則便以謀逆論處,踏平西岐!”
消息傳到西岐時,西伯侯府的燈亮了整夜。姬昌坐在堂中,看着案上那封蓋着紂王印璽的詔書,銀須上凝着霜氣。散宜生急道:“主公,此去朝歌必是陷阱!紂王早已對您心懷忌憚,去了怕是凶多吉少!不如起兵反了,我西岐有鳳鳴祥瑞,定能……”
“不可。”姬昌抬手打斷他,聲音帶着疲憊卻異常堅定,“西岐百姓剛安穩了幾年,怎能再遭兵戈之苦?紂王雖暴虐,卻仍是天下共主,我若抗旨,反倒給了他伐西岐的借口。”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院中那棵被祥瑞籠罩的老槐樹,“我去朝歌,至少能保西岐百姓暫避災禍。至於我個人的安危……便聽天由命吧。”
第二日清晨,姬昌只帶了二十名侍從,登上了前往朝歌的馬車。西岐百姓夾道相送,有人捧着剛蒸好的麥餅,有人端着溫熱的米酒,哭聲響徹十裏長街。馬車駛過渭水橋時,姬昌掀起車簾,望着河畔垂柳,忽然嘆了口氣——他想起三十年前姜子牙的話,“文王拘而演周易”,莫非這便是躲不過的劫數?
昆侖山玉虛宮的雲海中,元始天尊正透過水鏡看着這一切。鏡中姬昌的身影被一層淡淡的金光籠罩,那是西岐積累的仁德之氣;而朝歌上空的龍氣卻愈發污濁,像一團浸了血的棉絮。他對身旁的南極仙翁道:“商朝氣數已盡,周室當興,是時候讓姜子牙下山了。”
南極仙翁躬身道:“師尊,姜師兄修道四十年,雖未成仙,卻深得天數玄機,只是……他性子耿直,怕是應付不來紅塵中的爾虞我詐。”
元始天尊拂塵輕揮,水鏡中浮現出姜子牙垂釣渭水的虛影:“耿直有耿直的好處。封神大業需的是公正之心,而非權謀之術。你去告訴他,若遇明主,可助其三分天下;若逢亂世,便持封神榜定乾坤。”他指尖彈出一道金光,融入水鏡,“這是他的機緣,也是他的劫數。”
三日後,渭水河畔多了個垂釣的老者。那人頭戴鬥笠,身披蓑衣,魚竿上的魚鉤竟是直的,且離水面有三尺高。樵夫路過見了,都笑他癡傻,他卻只是捋着胡須,口中念念有詞:“願者上鉤,不願者……強求也無益。”此人正是化名“呂尚”的姜子牙,他望着西岐方向的炊煙,知道自己要等的人,雖被軟禁朝歌,卻已在西岐埋下了興國的種子。
而碧遊宮的通天教主,正站在紫芝崖前犯愁。案上擺滿了門下弟子的法函,聞仲在朝歌修書,說紂王雖暴虐,卻仍敬截教,願捐百萬金銀重修碧遊宮;張桂芳在佳夢關傳訊,稱西岐暗中招兵買馬,恐對商朝不利,請求截教出兵相助;更有甚者,九龍島四聖直接帶着法寶在宮門外候命,只等他一聲令下便去踏平西岐。
“師尊,”金靈聖母上前道,“聞仲師兄是商朝太師,張桂芳師弟是總兵,他們與商室早已榮辱與共。若周室真滅了商,我截教在人間的根基怕是要毀於一旦。”
通天教主望着崖下翻騰的雲海,眉頭緊鎖。他本想置身事外,讓封神大業順其自然,可門下弟子多在商朝爲官,商室若亡,這些弟子輕則損了修爲,重則魂飛魄散。他雖未明說支持商朝,卻已默許聞仲調動截教資源加固朝歌防務,默許張桂芳招募截教散仙鎮守關卡——不知不覺間,截教的勢力已像一張無形的網,悄然向朝歌傾斜。
“罷了,”他終是嘆了口氣,“告訴聞仲,守住朝歌即可,不必主動招惹西岐。”這話看似中立,卻已是變相的縱容。金靈聖母會意,轉身傳令而去,紫芝崖上的紫芝忽然抖落幾片葉子,葉尖竟帶着淡淡的血色。
朝歌的風越來越緊,姬昌剛入城門便被軟禁在羑裏城,據說那裏的牆壁能聽見人的心聲;西岐的暗流愈發洶涌,散宜生暗中聯絡諸侯,渭水河畔的直鉤釣叟成了百姓口中的奇談;而截教與商朝的因果,像越纏越緊的線,將碧遊宮一點點拖向紅塵爭鬥的漩渦。
這場席卷三界的風暴,尚未真正爆發,卻已讓各方勢力都繃緊了神經。鹿台的酒還在釀,渭水的魚還在遊,碧遊宮的鍾還在敲,可誰都知道,平靜只是暫時的。當姜子牙收起魚竿的那一刻,當姬昌在羑裏城畫出第一卦的那一刻,當截教的法寶第一次對準西岐的那一刻,封神之戰的號角,便會徹底吹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