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戰走了許久,德妃還是坐在原處,面無表情地盯着恪戰離開的方向,讓人猜不透她心裏想什麼
從庫房回來的竹染端着個托盤一臉喜氣地走了進來
離得近了才看到,托盤上是一支分外精巧的孔雀開屏點翠嵌寶簪
竹染行禮過後,十分高興地將托盤裏的簪子遞到了德妃面前,聲音清脆道:
“主子,這是奴婢剛剛歸整貝勒爺送來的東西時,在一個檀木盒子裏發現的,估摸着是貝勒爺專門尋來送給主子的呢,您瞧,這簪子上墜得點翠和寶石,比宜妃娘娘那個還要精美難得呢,貝勒爺真是有心...了”
竹染的聲音在德妃黑幽幽的目光下越來越小,最終,她面色蒼白地跪了下來
“主子息怒,是奴婢妄言了”
德妃看着被舉到眼前的簪子,那實在是一支十分漂亮的簪子,掐金絲的手藝,孔雀通體富麗華貴,栩栩如生,尾羽的點翠和口銜得紅寶石精致閃耀,說一句巧奪天工也不爲過,也難怪看多了好東西的竹染一見到就迫不及待送到她面前了
這是一支完全符合她喜好的禮物
就連德妃也沒辦法違心的拒絕
她拿起了那支簪子,在手中細細撫摸
冷漠的神色漸漸回暖
她的喜好一向掩藏得極好,除了多年陪伴的幾個貼身丫頭,也只有二十多年的死對頭宜妃略知一二,她沒想到,老四不知什麼時候也察覺到了。
前段時間的宮宴上,宜妃爲了刺她的眼,戴了支萬歲爺賞得金累絲鸞鳥雙珠簪,那簪子貴重,宜妃尋常並不穿戴出來,她就多看了兩眼,沒想到,就被那混小子注意到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吩咐人做得,掐金絲的工藝難得,是江南那邊的手藝,耗時耗力,約摸是一下宴會就吩咐身邊人去辦了吧,才能在年前送到自己手上。
身邊的竹息看主子的面色緩和了下來,給還在跪着的竹染使了個眼色,竹染就叩了個頭,靜悄悄地下去了。
待正殿沒了人,竹息斟酌着說道:
“四爺對主子,還是很用心的...”
所以,主子也該走出來了,那位都已經走了多少年了,主子還在鑽牛角尖,可是活着的人才是最緊要的啊。
德妃沒有說話,她何嚐不知道竹息的話是對的,在宮裏,一味地困在過去的女人是沒有出路的,前方的路尚未明朗,總是被情緒所左右怎麼能行,她能從一個小小的包衣宮女走到如今握着後宮中四分之一權勢的妃主子,靠得就是她的冷靜果決,既能狠得下心,又能彎得下腰。
可是...
德妃垂眸,
大約是年輕的苦痛過於刻骨銘心,她總是不甘心啊...
不甘心還沒有踩着佟佳氏上位,還沒看到她在自己面前低頭俯首的樣子,她就突然地病逝了,只留下自己,一腔怨恨不知道向誰傾泄,又向誰訴說。
她的大兒子嗎?
可那時他也才四歲,
若不是那些刁奴挑唆!
若非佟佳氏的放任!
她的親生兒子,又怎麼會對她說出那些誅心的話?!
佟佳氏!
佟佳氏!!
她把自己拉到了這不見天日的深宮中,自己卻體面地離開了
只留下她,在這吃人的深宮中扭曲掙扎,面目全非
她怎麼能不恨?!
她憑什麼不恨?!
她好恨啊!!
可她這麼恨的佟佳氏,卻被自己的兒子懷念牽掛,竟然還爲她實打實地守孝三年!
他的親娘還沒死呢!
她不甘心啊
他總是不自覺得和佟佳氏比較
每每和恪戰的關系緩和一些,她就忍不住要刺一刺這個兒子,以此來確定自己這個生母在他心中的分量
似乎只有看到恪戰生氣煩悶,她才能在這個兒子身上獲取到短暫的寬慰
看吧,他還是看重我這個生母的,
我終究是比佟佳·玉綺這個女人重要的
德妃依舊沉默欣賞手中的簪子,似乎沉默就代表着她的回答。
片刻後,她突然詢問竹息:
“今日上的茶是怎麼回事兒?”
竹息愣了一下,回道:
“今日奉茶的是個新來的小宮女,約摸是搞混了,把十四爺愛喝的牛乳茶當成碧螺春端給四爺了,奴婢這就去教訓她”
“不必了”
德妃站起身,面色冷淡
“不中用的奴才,找個由頭送去慎刑司醒醒神吧”
“嗻”
南書房
康熙對恪戰遞上來的折子很滿意,因此兩人之間的聊天氛圍稱得上溫馨了。
心情好的康熙帝樂於對這個看重的兒子展現自己的慈父心腸。
“你過完年也不小了,現在府裏還沒個正頭福晉也不像話,你可有心儀的人啊,告訴皇阿瑪,正巧趁這個機會賜婚給你”
恪戰站起身朝康熙拱手,低頭回話道:
“兒臣心儀費揚古嫡女——烏拉那拉·柔則,請皇阿瑪賜婚。”
康熙挑挑眉,
沒想到這個兒子真有心儀的人啊
又覺得有些不對勁
“烏拉那拉氏?費揚古?朕記得你府中的側福晉不就是費揚古的女兒嗎?這個女兒又是哪來的?”
一旁的梁九功俯身回話
“稟萬歲爺,費揚古總管有兩個女孩,四貝勒府上的側福晉是二女,現在求娶的是大女,也是嫡長女”
康熙:哦,費揚古兩個女兒
嘶,他兒子要娶一對姐妹?
康熙皺了皺眉,倒也沒有反對,畢竟他自己的後宮別說姐妹花,姑侄倆的都有,
只是他疑心費揚古借女獻媚,想趁機綁牢自己這個兒子。
“你見過那個大烏拉那拉氏了?”
康熙沒有問柔則的名字,他一向不在意這些。
恪戰點點頭,有些敷衍:
“兒臣見了一面,貌妍美,性謙和,兒臣很喜歡。”
康熙就明白了,這是德妃給牽的線
自己的兒子自己還是有些了解的,
恪戰看女人,向來只看臉好不好看,其次是在他面前聽不聽話,有沒有眼色,別的是一概不管的
像這種只見一面就說性子怎麼樣的,估計是連面都沒見過,隨口胡說的。
康熙也不在意
他對於喜歡的兒子向來很有耐心,
更何況,他也知道恪戰是在爲德妃遮掩
於是點點頭,算是同意了。
他心裏還是挺滿意恪戰的這場親事的
前天太子上折子,想給老四選瓜爾佳氏的女子做福晉,被他打回去了。
太子妃就是瓜爾佳氏的,
康熙知道,太子這是想和老四的聯系更緊密一些,
只是,康熙有些不願意了。
他承認,一開始對這個兒子的安排就是跟在太子身後支持太子的賢王
爲此,還把鑲白旗的勢力劃給了老四,以方便他更好的爲太子辦事。
可是用了恪戰兩次之後,康熙卻有些受寵若驚之感,
他沒想到這個向來不得他重視的兒子竟這麼有才幹。
且性剛正卻不迂腐,說話辦事全面又體貼,在他面前不動聲色的爲太子說話的態度也讓他老懷寬慰
近來他與保成的關系都緩和不少
忠心,孝順,對上誠信,又友愛兄弟
最重要的是,長得還好看
俊朗英武,眉目間正氣盎然,一看就是他們滿洲的好兒郎
康熙滿意得不得了
只是越滿意就越有些後悔
不該讓老四這麼早就上了太子的船,被貼上太子黨的標籤
現如今他想讓老四辦事還要轉一趟太子的手
太麻煩了
不過沒關系
康熙自信地想
他是君主,他會糾正這個小差錯,
打回太子的折子之後,過完年就將恪戰調到戶部,離太子的勢力範圍遠遠的,時間長了,朝臣們自然就會懂得他的意思了,
恪戰身上太子黨的標籤會慢慢褪去
轉而成爲他皇阿瑪手中最好用的刀
畢竟,爲太子做事,哪有爲自己的親父做事得用便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