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那場由林凡“修煉”引來的雷陣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並未真的劈下什麼雷霆，只是將玄天觀裏裏外外澆了個透心涼，順便把廚房那個瀕臨解體的灶台裂縫又沖大了一些。
清晨，雨過天晴，山間空氣格外清新，但道觀內的氣氛卻有些微妙。
林凡從硬板床上醒來，感覺渾身酸痛，主要是昨天精神消耗太大，加上被雨淋了，有點着涼。但比身體更難受的是肚子，那持續的、深入骨髓的飢餓感，如同附骨之疽，折磨着他的神經。
他走出偏房，看到玄璣子已經坐在院子裏那個唯一完好的石墩上，正對着初升的太陽吐納（也可能是單純在打盹）。聽到林凡的腳步聲，玄璣子緩緩睜開眼，目光銳利地掃了過來。
“徒兒，醒了？”玄璣子的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
“師傅早。”林凡小心翼翼地行禮，眼神不由自主地瞟向依舊冒着絲絲青煙、如同廢墟般的廚房方向，喉嚨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
玄璣子將他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心中冷笑一聲，面上卻不動聲色：“嗯，一日之計在於晨。修行之人，更要注重飲食，補充元氣。”
他站起身，踱步到林凡面前，臉上露出一種爲難的神色：“只是……徒兒你也看到了，咱們這廚房，經不起第二次折騰了。爲師存的那點幹糧，昨夜也已消耗殆盡。這早飯嘛……”
林凡的心沉了下去。果然，還是要面對這個問題。
“師傅，”林凡硬着頭皮說道，“要不……我再去山下化緣？” 他說出“化緣”兩個字時，自己都覺得心虛，上次化緣把人家面館差點化沒了。
“化緣？”玄璣子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倒也是個辦法。不過徒兒，你如今《遮天術》未成，下山一趟，風險不小啊。萬一再‘關心’到哪個不該關心的，惹出什麼大亂子，官府找上門來，咱們這玄天觀怕是保不住了。”
林凡啞口無言。師傅說得對，他現在就是個移動的災難源，下山無異於縱虎歸山。
“那……那我們怎麼辦？”林凡有些絕望了。
玄璣子摸了摸下巴，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辦法嘛，也不是沒有。只是……需要徒兒你稍微冒一點點風險。”
林凡頓時警惕起來：“什麼風險？” 他太了解自己這個便宜師傅了，每當他說“一點點風險”的時候，往往意味着天大的坑。
玄璣子指了指後院方向：“後山雖然井水出了問題，但雨後的山林，想必會生出些菌菇野菜。這些東西，無需動火，清洗幹淨便可生食，最能保留天地靈氣。”
林凡順着玄璣子指的方向看去，後山在雨後顯得鬱鬱蔥蔥，確實像是有蘑菇的樣子。但是……
“師傅，您認識哪些蘑菇能吃嗎？”林凡提出了關鍵問題。他可不想因爲吃蘑菇而看到小人跳舞，甚至直接躺板板。
玄璣子聞言，臉上露出一副“你這是在質疑爲師”的表情，傲然道：“貧道在此山修行數十載，山中一草一木，皆了然於胸！哪些可食，哪些有毒，閉着眼睛都能分出來！”
他拍了拍胸脯：“你放心去采！專挑那些顏色樸素、形狀規整的！比如那種灰白色的、傘蓋厚厚的，還有那種長在鬆樹下的、黃褐色的，都是美味！至於那些顏色鮮豔、長得花裏胡哨的，碰都別碰！”
林凡將信將疑地看着玄璣子。師傅說得頭頭是道，但他總覺得這老道士的眼神裏，藏着點什麼。
“師傅，”林凡試探着問道，“要不……您跟我一起去？您來辨認，我來采摘？”
玄璣子立刻劇烈地咳嗽起來，捂着胸口，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咳咳咳……爲師昨日爲你護法，心神損耗過度，又被雨淋，偶感風寒，實在是無力上山啊……咳咳……徒兒，你就忍心讓爲師這把老骨頭，再奔波勞累嗎？”
林凡：“……” 演！接着演！昨天在雨裏拉我出來準備接雷的時候，可沒見你這麼虛弱！
他心裏跟明鏡似的，師傅這是讓他去當小白鼠！采回來的蘑菇，肯定是他先嚐！萬一有毒……那倒黴的就是他林凡！
這可不行！餓死事小，毒死事大！
林凡眼珠一轉，計上心頭。他臉上露出爲難的神色：“師傅，不是徒兒不肯去。只是……您也知道我這體質。我這一上山，萬一不小心‘關心’了一下哪片林子，引發個山火或者泥石流……到時候別說蘑菇，怕是連山都沒了。爲了咱們玄天觀的長遠發展，我覺得，還是想個更穩妥的辦法比較好。”
玄璣子嘴角抽了抽，好小子，學會用你的體質來威脅爲師了？！
他眯起眼睛，打量着林凡，仿佛第一次認識這個看似老實的徒弟。行啊，學得挺快，知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
“嗯……徒兒言之有理。”玄璣子點了點頭，似乎被說服了，“確實不能因小失大。那這樣吧……”
他又從他那仿佛百寶箱（垃圾堆）一樣的袖子裏摸索起來，這次，他掏出了一個小巧的、看起來有些年頭的銀質鈴鐺，鈴鐺上刻着細密的符文。
“這是‘辟毒鈴’，”玄璣子將鈴鐺遞給林凡，“靠近無毒之物，它寂然無聲；若靠近劇毒之物，則會發出清鳴示警。你帶着它去，便可萬無一失。”
林凡接過鈴鐺，入手微涼。他晃了晃，鈴鐺發出清脆的“叮鈴”聲。
“師傅，它現在響了。”林凡指出。
“廢話！你晃它它當然響！”玄璣子沒好氣地說道，“要讓它自然靠近食物！別亂晃！”
林凡看着手裏的鈴鐺，又看了看玄璣子那看似真誠實則充滿算計的眼神，心裏依舊打鼓。這鈴鐺……靠譜嗎？萬一師傅爲了坑他，故意給個壞的或者反着來的呢？
他可沒忘記昨天那個炸掉的羅盤和碎掉的定厄旗。師傅的工具，在他手裏似乎壽命都不長。
但這似乎是目前唯一的辦法了。總不能真的一起餓死。
“好吧，我去。”林凡將鈴鐺揣進懷裏，拿起一個昨天挑水幸存下來的、唯一完好的籃子（希望它能在采蘑菇的過程中幸存），向後山走去。
玄璣子看着林凡的背影，臉上露出了老狐狸般的笑容。他慢悠悠地坐回石墩，從另一邊袖子裏，偷偷摸出了另一個一模一樣的銀質鈴鐺，輕輕握在手裏。
“哼，小樣，跟爲師鬥？這‘子母辟毒鈴’，母鈴在我手，子鈴在你那。子鈴響不響，還不是爲師說了算？”玄璣子得意地嘀咕着，“先讓你采點正常的，等你不注意，老子就讓母鈴響一下，騙你采幾個‘逍遙菇’回來，讓你小子好好‘逍遙’一下，看看小人跳跳舞，以後看你還敢不敢跟爲師耍心眼！”
他仿佛已經看到了林凡吃了蘑菇後手舞足蹈、胡言亂語的滑稽場面，忍不住嘿嘿笑了起來。
然而，玄璣子千算萬算，算漏了一點——林凡的體質，對任何“工具”和“計劃”，都擁有着絕對意義上的“崩壞”權能。
林凡提着籃子，小心翼翼地走在雨後溼滑的山路上。他謹記師傅的教誨，專找那些顏色樸素、形狀規整的蘑菇。他每發現一個疑似目標，都會先拿出懷裏的子鈴，小心翼翼地靠近。
一開始很順利，鈴鐺靠近那些灰白色的蘑菇時，寂然無聲。林凡放心地采下，放入籃中。
采了七八個看起來安全無害的蘑菇後，林凡稍微放鬆了警惕。就在這時，他發現在一棵鬆樹下，長着一簇顏色黃褐、傘蓋厚實、看起來就很好吃的蘑菇，正符合師傅描述的“美味”特征。
他心中一喜，拿出子鈴，湊了過去。
道觀裏，玄璣子通過母鈴感受到子鈴正在靠近一個“目標”，他臉上露出壞笑，手指悄悄在母鈴上某個隱秘的符文處一按——這是他預設好的“模擬劇毒信號”。
按照他的計劃，此刻林凡手中的子鈴應該發出清鳴，警告蘑菇有毒。然後他再通過母鈴遠程“解除”信號，讓林凡誤以爲是誤報，從而放心采下那其實是致幻蘑菇的“逍遙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