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的晨光,像是被一層詭異的菌絲濾網篩過,呈現出一種壓抑的青灰色,仿佛給整座城市蒙上了一層不祥的紗幕。沈星晚靜靜地跪在則天門刑台上,清冷的光線灑落在她身上,卻未能驅散那如影隨形的陰霾。她腕間的鐵鏈與青銅獬豸像緊緊咬合,每一次輕微的晃動,都傳出齒輪轉動的沉悶聲響,仿佛是命運倒計時的鍾聲。
沈星晚垂眸,目光落在胸前那朵牡丹紋上。那些妖異的線條,此刻正如同被賦予了生命一般,在她的皮下不安地蠕動着,仿佛迫不及待要掙脫皮膚的禁錮。周圍是嘈雜的人聲,監刑官扯着嗓子,發出如洪鍾般的吼聲:“午時三刻,妖女焚心以祭天樞!”這聲音如同一塊巨石,投入了人群的海洋,激起萬民歡呼。那歡呼聲如洶涌的浪潮,一波接着一波,似乎要將沈星晚淹沒。
林深緊緊壓着臉上的昆侖奴面具,那面具是昨夜從波斯商人屍體上小心翼翼剝下的。此刻,指腹摩挲着儺面內層的凹凸紋路,能感覺到面具正滲出絲絲腥甜的黏液,與刑場彌漫的腐臭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氣味。
就在劊子手高高舉起鬼頭刀,那明晃晃的刀刃在青灰色的晨光中閃爍着寒光之時,沈星晚突然仰頭,發出一聲長嘯。這嘯聲中充滿了不屈與決絕,仿佛要沖破這壓抑的氛圍。緊接着,藍血如泉涌般從她心口噴射而出,在刑台上空迅速凝聚,幻化成一朵巨大的牡丹花冠。陽光奮力穿透血色花瓣,那一刻,仿佛時間都爲之停滯。而地磚縫隙中,竟突然滲出熒綠菌毯,如同飢餓的猛獸,瞬間吞沒了離沈星晚最近的十名劊子手。那菌毯所到之處,只留下一片詭異的寂靜。
林深隨着驅儺隊伍,有節奏地踏起禹步。突然,他面具內層的工尺譜像是被點燃了一般,滾燙得厲害。與此同時,耳道中涌入一股不屬於自己的記憶:公元2025年的手術室裏,燈光慘白而刺眼。奶奶神情凝重,手中緊握着銀簪,緩緩刺入沈星晚的鎖骨。簪頭綻放的牡丹紋,與此刻刑台上那朵牡丹花冠竟如出一轍。這突如其來的記憶,讓林深心中涌起無數疑問。
“乾坤倒轉,陰陽易位!”領舞的方相氏突然發出一聲大喊,隨後猛地撕開熊皮儺服,露出布滿青銅齒輪的胸腔。那胸腔內的齒輪相互咬合,發出“咔咔”的聲響,仿佛是某種古老機械的啓動聲。十二神獸面具的眼窩,也在此刻射出詭異的紅光,在地上迅速織出一張菌絲網絡。林深只感覺臉上的面具仿佛活了過來,開始吞噬他的面部肌肉,內層的《蘭陵王入陣曲》工尺譜,正通過神經突觸,試圖改寫他的意識。
沈星晚的藍血像是受到了某種神秘力量的牽引,突然改變方向。那些液體在空中迅速凝結成箭矢,如流星般精準地射入每個儺者的太陽穴。刹那間,林深臉上的面具應聲炸裂,露出底下那具正在重生的波斯商人的腐爛面孔。昨夜那具冰冷的屍體,此刻竟在他臉上逐漸恢復生機,場面詭異至極。
就在這混亂之際,刑台在一陣轟鳴中突然塌陷。沈星晚隨着破碎的磚石墜入地宮。在墜落的過程中,她的藍血濺落在壁龕中的長明燈上,竟神奇地點燃了燈火。昏黃的燈光搖曳着,照亮了地宮深處的景象。只見青銅齒輪群在暗處緩緩蘇醒,它們相互咬合的頻率,與老宅密室中的機械群完全一致,仿佛是同一場陰謀的不同環節。在最深處,一具高達三丈的青銅鼎靜靜佇立,鼎內浸泡着上百顆仍在跳動的心髒。那些心髒在幽光下閃爍着詭異的光澤,仿佛在訴說着不爲人知的秘密。
“這才是真正的祭品......”沈星晚輕聲說道,她的指尖輕輕劃過鼎身銘文。那些篆字在藍血的浸潤下,如同扭曲的蛇一般,逐漸變形。最終,呈現出的竟是沈氏集團的企業標語:【永生計劃,服務人類】。這幾個字,此刻看起來是如此的諷刺。
林深循着菌絲的蹤跡,匆匆追來。當他踏入地宮,眼前的一幕讓他驚駭不已:鼎中緩緩浮起一具少女屍體,她的面容與沈星晚別無二致,仿佛是從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少女的臍帶連接着無數青銅導管,像是某種邪惡儀式的祭品。就在這時,屍體突然睜開雙眼,用奶奶那熟悉的嗓音,輕柔地唱道:“阿深,掀開她的襦裙......”
沈星晚的裙裾下,藏着一條三寸長的機械蜈蚣。那東西正將尾針刺入她的大腿,向體內注入熒藍液體。林深來不及多想,迅速用儺面碎片斬斷蜈蚣。他發現,蜈蚣腹部的透明腔室內,正浮沉着數以萬計的納米機器人——這不正是第一卷中吞噬城市的“蜂群”原型嗎?
“唐代蠱毒......”沈星晚的瞳孔開始逐漸擴散,聲音虛弱地說道,“原來是沈氏先祖的......生物兵器......”
就在此時,地宮突然劇烈傾斜。青銅鼎中溢出綠色黏液,與藍血混合後,瞬間生成一股腐蝕性氣霧。那氣霧帶着刺鼻的氣味,迅速彌漫開來。林深急忙扯下儺舞彩帛,緊緊裹住二人,在菌絲的牽引下,奮力撞向暗門。石門開啓的瞬間,一股陳舊的氣息撲面而來,他們跌進了武則天的私人佛堂。
佛堂內,鎏金佛像莊嚴肅穆,其掌心托着一個水晶骷髏。沈星晚的藍血順勢滲入骷髏眼窩,刹那間,激活了埋藏其中的記憶全息。畫面中,二十歲的奶奶穿着胡服,神情專注,正在給幼年武則天接種疫苗。針管內流動的,正是泛着藍光的納米機器人。這一幕,仿佛將過去與現在緊密地聯系在了一起。
“周淑惠,你終究成了朕的奴......”武則天的聲音從佛像底座幽幽傳來,仿佛穿越了千年的時光。林深趕忙掀開繡金蒲團,發現下面壓着一本泛黃的《沈氏家譜》。翻開首頁,畫像中的先祖沈懷義,頸側赫然生着與林深相同的朱砂痣。這一發現,讓林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悸動。
沈星晚突然劇烈抽搐起來。她心口的牡丹紋仿佛掙脫了某種束縛,從她身上飛起,在佛堂上空重組爲奶奶的虛影。“去天樞......”虛影指向窗外那高聳入雲的銅柱,“用《山桃紅》喚醒......”
話還未說完,佛像突然張開大口,噴出一群毒蜂。那些機械昆蟲的復眼刻着銀鷹徽章,尾針閃爍着寒光,帶着23世紀的基因毒素。這突如其來的攻擊,讓林深和沈星晚陷入了絕境。
林深急忙抱起沈星晚,飛身躍上房梁。他迅速撕開儺面內層的工尺譜,將染血的絲帛按在佛堂編鍾上。當第一聲鍾鳴響起,那聲音清脆而響亮,如同洪鍾般撞碎了毒蜂群。與此同時,整座洛陽城的菌絲網絡開始共振,仿佛被這鍾聲喚醒了某種力量。
沈星晚的指尖在鍾面上劃出藍血音符。那些符號與工尺譜重疊在一起,在空中逐漸凝成奶奶常用的銀簪形狀。簪尖刺入她心口的刹那,牡丹紋驟然收縮,仿佛是在與毒素進行一場激烈的較量,將體內毒素逼向指尖。
“接住!”沈星晚大喊一聲,將毒血凝成冰晶,射向佛眼。只聽“轟”的一聲,水晶骷髏突然炸裂,露出藏在其中的青銅鑰匙。鑰匙柄端,清晰地刻着老宅門牌號:梧桐巷17號。
他們一路狂奔,逃到天津橋時,滿月正高懸於天樞頂端。清冷的月光灑在大地上,給一切都披上了一層銀紗。沈星晚的襦裙突然收緊,那些絲帛竟化作鎖鏈,將她用力拽向銅柱。林深見狀,急忙揮刀斬向菌絲,卻驚恐地發現,刀刃瞬間被青銅花瓣吞噬,仿佛泥牛入海,毫無作用。
“沒用的......”沈星晚的嗓音帶着金屬回響,透着無奈與絕望,“我的基因早就被寫入天樞......”
銅柱表面的菌毯突然裂開,露出一個透明艙室。艙室內,上百具沈星晚的克隆體同時睜眼,她們腕間系着的藍染布條在月光下泛起血字:【生於永夜,死於黎明】。看到這一幕,林深突然想起第一卷中的某個畫面:奶奶臨終前,握着的不是他的手,而是一塊刻着同樣血字的木牌。這難道是命運的巧合,還是背後隱藏着更深的秘密?
當子時的更鼓響起,那沉悶的聲音在寂靜的夜空中回蕩。天樞頂端的牡丹徹底綻放,花瓣層層展開,散發出一種神秘而強大的力量。沈星晚被菌絲吊在半空,藍血順着青銅花瓣的脈絡,緩緩注入花蕊。那些液體在月華下逐漸結晶,最終凝成奶奶臨終前緊握的翡翠玉佩。
“原來如此......”林深緊緊握緊從佛堂帶出的鑰匙,心中豁然開朗,“永生計劃需要兩把密鑰......”
他深吸一口氣,將鑰匙插入心口。刹那間,菌絲順着血管如潮水般涌入心髒。一陣劇痛襲來,仿佛要將他的靈魂撕裂。而此時,整個洛陽城的菌絲網絡突然倒流。從天樞涌回他體內的藍血,如同洶涌的洪流,正將武則天的機械軍團熔成鐵水。那鐵水在地面上流淌,發出“滋滋”的聲響,仿佛是邪惡力量在痛苦地掙扎。
沈星晚墜入他懷中的刹那,牡丹紋從她胸口轉移到林深手腕。那些妖異的線條組成了新的工尺譜,標題赫然是《霓裳羽衣曲》。這神秘的曲調,似乎預示着一切即將迎來終結。
晨光終於刺破雲層,灑在大地上。天津橋下,浮起一具女屍。她穿着與現代沈星晚同款的病號服,腕間儀器顯示死亡時間是2025年6月1日。林深緩緩翻過屍體,發現她後背刻着四句讖語:
長恨人心不如水
等閒平地起波瀾
銀簪穿心三百載
方知牡丹是牡丹
沈星晚的藍血突然沸騰起來。那些液體脫離她的身體,在空中再次凝成奶奶的虛影。虛影靜靜地指向南方,那裏矗立着尚未完工的明堂。林深定睛望去,竟發現其地基結構與23世紀沈氏大廈完全一致。這看似毫無關聯的兩個建築,究竟隱藏着怎樣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