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上鑽心的痛意傳來，小劉氏臉都白了。
不得已，她只能給羅嬤嬤使了個眼色，道：“你這孩子，這點小事何必放在心上？”
羅嬤嬤會意，忙上前想將柔娘拉開。
她是手上有力氣的人，可無論怎麼使力，都無法讓柔娘挪動分毫。
這下羅嬤嬤臉色也白了。
這時，柔娘抬起爍亮的杏眸，滿是無辜地問小劉氏：“母親真的不生柔娘的氣了嗎？”
小劉氏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道：“這點小事，母親怎麼會生你的氣呢？”
得了她這句“赦免”，柔娘才從小劉氏的腳上起了身。
也不用小劉氏賜座，她自己就坐在了劉妙晴身旁的團凳上。
因着小劉氏“輕而易舉”地就原諒了柔娘，劉妙晴的臉色已經變得十分難看。
偏偏柔娘還坐在了她身旁，甚至還露出了得意的臉色，朝着她擠眉弄眼。
劉妙晴恨不得直接出聲咒罵她一頓，可大家閨秀的教養不允許她這麼做。
而柔娘名聲一片狼藉，反而能隨心所欲地挑釁着她。
裴從英在旁冷眼注視着這一幕，竟奇異地發現這出身鄉野的野牛嫂嫂容色不比表妹差多少，兩人一起坐着，甚至還多了幾分濃豔的生氣。
氣不過的劉妙晴立時就要告辭離去。
小劉氏剛吃了點啞巴虧，心裏也是一肚子氣，想出聲挽留內侄女，不想柔娘卻先一步開口。
“表妹是該回去了，這兩日府裏有好多不懂事的下人在亂嚼舌根，說表妹賴在裴府不走是因爲夫君娶了我的緣故。”
她明明是在故意給劉妙晴難堪，偏偏還要裝出一副疑惑的模樣：“可我不明白了，夫君娶妻和表妹有什麼關系呢？”
這下劉妙晴的臉頰都燒紅了起來，又生氣又惱火，連給小劉氏行禮都忘了，一轉身就往外走。
小劉氏忙讓人去阻攔。
柔娘卻立在原地搖頭嘆息：“表妹怎麼這般無禮，要走也不給母親行個禮。”
好話賴話都被她一個人給說完了，小劉氏氣得不輕，正想呵斥她幾句的時候，屋外卻走來個小丫鬟。
這小丫鬟臉生的很兒，說話也脆生生的：“大公子讓奴婢來請夫人，說是他有事要與夫人商量。”
這下柔娘就有了正當理由告辭。
她還怕小劉氏不放人，故意道：“夫君身子不好，妾身該去伺候他喝藥了，母親只怕也惦念得厲害吧。”
“這是自然。”小劉氏壓下心中的火氣，露出個和藹的笑意，道：“莊子上供上來些新鮮果子，你拿些去給祐樘吃，若缺什麼吃的用的，只管來告訴我就是了。”
“多謝母親。”說完這話，柔娘才大搖大擺地離開了蒼梧院。
她一走，小劉氏臉上的笑意立時耷拉了下來，道：“你大哥竟娶了這麼一個不像話的女子進門。”
裴從英饒有興味地說了句：“雖說性子粗蠻了些，可容貌身段倒是不錯。”
小劉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警告道：“霜蘭縣主好不容易才瞧中了你，你給我安分守己些，不許再碰那些妖妖冶冶的女子。”
“是，兒子知曉。”面對小劉氏的怒意，裴從英也不敢再違逆。
*
去外書房的路上，柔娘聽見幾個丫鬟在嚼舌根，大概是在傳她去蒼梧院氣走劉妙晴一事。
聽得多了，她忍不住感嘆了句：“消息傳的可真快。”
想來裴祐樘也是收到消息才派了個小丫鬟來爲她解圍。
想到這裏，柔娘不由地心裏一暖，她這夫君可真是面冷心熱呢。
到了外書房，她那“心熱”的夫君不肯見她，還讓風蘆遞給她一本《誡己》，讓她回去抄錄五遍，再加閉門思過。
柔娘恍若被雷劈倒在原地。
好端端地，怎麼突然就罰起她來了？
風蘆看她表情如喪考妣，有心相勸，卻也只道：“少夫人快回去吧。”
於是乎，柔娘便帶着《誡己》，灰溜溜地回了鬆柏院。
她自小到大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讀書寫字。
這本《誡已》晦澀難懂，只是讀了兩行，她就覺得腦袋昏昏欲睡。
抄了幾頁，她就拿着鎬子繼續磨石頭，越磨心境越不穩。
她想不明白，裴祐樘爲何要罰她呢？若要罰她，又何必派人來蒼梧院爲她解圍？
用過膳後，小春從外頭打聽來了消息，說是劉家來了人。
劉妙晴飽受寵愛，卻被柔娘氣得失了體面，劉家人是爲她打抱不平而來的。
這時，一向不摻和這些雜事的裴老太太出了面，說是柔娘已經知錯，如今正在鬆柏院裏閉門思過。
罰都罰了，劉家人也只能偃旗息鼓。
小劉氏抬起頭，深深地瞧了一眼上首的裴老太太，以及她身旁的裴祐樘，這才回身送娘家人出府。
她們一走，裴老太太攆走了閒雜人等，對裴祐樘說：“你這媳婦做事也太毛毛躁躁了，就是給人沒臉也不能這般粗蠻。”
她也不喜歡劉妙晴，可礙於親戚情分，還得維持面上的親和，哪裏能像柔娘這樣橫沖直撞？
裴祐樘氣定神閒地抿了口茶，道：“她這樣，很好。”
有什麼話就說什麼，看誰不爽就罵誰，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隨心所欲，直來直往。
這是裴祐樘不曾擁有過的爽快，也是在裴家這樣的門第裏最稀缺的真摯。
“罷了，這一回就算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少不得要護住她一回。”裴老太太倦了，與裴祐樘說了幾句話便露出疲態來。
看着時辰差不多了，裴祐樘起身告辭。
他走後，裴老太太兀自嘆息，總覺得自家這清雅如蘭的孫兒配柔娘這個粗人是暴殄天物。
“可惜了我的祐樘。”
她的心腹嬤嬤卻不這樣想，只道：“咱們大公子活得苦，這些年他受了多少委屈，外頭又有多少流言蜚語，奴婢都看在眼裏，大公子早就沒了生志。”
說到此處，裴老太太頓覺有一陣剜心般的痛意向她襲來。
那嬤嬤繼續道：“可如今少夫人進了門，興許一切都不一樣了。她雖粗蠻如牛，可渾身上下滿是活力與生氣，大公子與她相處久了，說不定也能生出些生志來。”
【ps】:
(素的，我們大公子會因爲柔娘猛猛地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