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佩珍在灶房煎藥。
等藥煎好端上來，屋子裏的人已經散了，都緊着回家吃飯，然後繼續去地裏觀察芋頭苗。
進了房，家老頭子還靠着枕頭半坐。
龍佩珍把晾好的藥汁遞到老頭子嘴邊，臉上帶點好笑意味，“又跟村長一塊忽悠人了？”
農家院子不大，大家夥說話的嗓門又高，堂屋裏的對話，她在灶房也能聽得清楚。
許耀林擰緊眉毛，一臉苦大仇深把藥汁喝完，等嘴裏苦味稍散了才說話，“我是人民教師，說話怎麼能忽悠人？”
“不是忽悠是啥？”
“那叫敲打。”
龍佩珍好笑得不行，“燕兒帶小苗兒去菜園子理菜去了，那些個話她沒聽着反倒是好事。小娃子簡簡單單開開心心就成……沒得把帶好運氣變成娃兒的責任。”
說着她嘆了聲，在床邊坐下，“過兩年娃兒就要上學了，家裏外的處處都要用錢，加上鳳凰屯以前的運道……我原本想着讓燕兒帶小苗兒搬去鎮上，在外頭尋摸點活計攢點錢，把娃慢慢養大，可是現在，我又不那麼確定了。”
人上了年紀，不是逼不得已，誰不想兒孫繞膝享受天倫？
更何況他們家才剛剛認下小苗兒，更不舍得剛成一家人就要馬上分開過活。
還有他們家燕兒，嘴巴說不了話，找活也沒正常人好找。
可村裏多年的黴運又不能忽視。
所以龍佩珍給娃落戶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打算。
沒成想，村裏的好運氣開始顯出來了。
“要是還不確定，那就不用強硬下決定，咱不如先等等看，小苗兒要是一直好好的，就把娃養在咱跟前。要是——真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再讓他們娘倆搬去鎮上？”許耀林提議。
說到底，還是他這副身體拖累了家，要不然靠他的退休金，加上家裏幾畝薄田，養活一家老小，混個溫飽是不成問題的。
龍佩珍，“成，就先養在咱跟前！你也甭多想，我跟燕兒可從沒把你當成拖累！”
“我想啥你都知道？老伴兒，大能耐啊。”
“去去去，老東西，貧什麼嘴。”
“話說回來，老婆子，咱房裏的藥味是不是變淡了？”
“有嗎？我聞聞，好像還真是？沒以前那麼熏人了？難道這次老中醫賣給我假藥了？！”
龍佩珍滿房間轉悠聞味兒，尋思要不要去找老中醫晦氣的當口，屋外傳來噠噠噠的腳步聲。
隨即，娃兒軟糯糯的喊聲傳來，“外公，外婆！我回來啦！我摘了好多漂亮的青菜，我還看到了小青蛙！它會跳的，嚇死我啦！”
喊聲快速接近，娃兒小身影從外沖進房裏。
隨之而來，滿是藥味的空氣裏也沖進一縷很特別的清新味道，很淡，但是聞到後卻讓人腦子立刻多幾分清明。
就像夏天被太陽熏烤得發昏的時候，迎面吹來一縷涼風，振奮醒腦。
龍佩珍眼裏閃過驚異，然後又忽地轉頭看向老伴兒。
這才想起，家裏來人嘮嗑開始，老伴兒就這樣靠坐床頭，一直到現在都沒躺下。
換做平時，早就難受得臉青唇白了。
但是現在，老頭子臉上一點變化沒有，眼底帶着點點笑意，好像沒有任何不舒服。
“苗兒啊，”龍佩珍彎腰把娃兒抱住，在她腦門上親了又親，哽咽，“苗兒啊……”
謝謝你。
謝謝你來到我們家。
小苗兒腦門驟然被親，愣了下，眼睛笑得彎成月牙。
她在這裏過得可太開心啦。
小苗兒有樣學樣，在老婦人臉上也親了下，又三兩下爬上床，在外公臉上也親了下。
伴着咯咯咯的笑聲，溫馨歡快在空氣裏漾開，落在每個角落。
來到這裏兩三天，小苗兒也弄懂了點事情。
她可是很聰明的，她發現了，外公外婆跟媽媽都是沒有異能的普通人。
這個村子裏都是普通人。
所以她的異能讓大家夥都很驚訝。
小苗兒決定，還是不把自己是靈皇的事情告訴家裏人啦。
要不然外公外婆還有媽媽一定會緊張得睡不着覺，害怕基地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搶她。
已經快晌午了，農家人一天兩頓飯得吃飽，不然沒有力氣下地幹活。
把菜園子裏摘回的青菜拿出來，萵筍根莖比往時要長得更大些，上手一掐皮子，聲音清脆，嫩得很，跟村裏送來的那碗雞肉搭着，正好做個雞肉萵筍片。
薺菜也翠綠鮮嫩，洗幹淨了切碎，炒上一盤薺菜雞蛋。
就着昨晚剩下的頭菜肉餅，吃頓午飯淨夠了。
灶房升起炊煙，淡淡煙霧從煙囪往上爬，鑽出囪口後在半空散開，把空氣染上柴火味道。
很快，飯香、菜香一一匯入，交織出的香味，惹得嘴饞的娃兒早早搬了凳子坐在飯桌前，只等開飯。
飯桌擺開，長輩動筷後，小輩們才跟着端起飯碗夾菜。
沾了雞汁的萵筍片入口，龍佩珍眼睛一下亮了，“這萵筍咱吃的不老少，今天的味道特別鮮，筍片味很濃，還特別脆口。”
許燕秋抿笑，給老婦人夾了一筷子薺菜雞蛋，示意她嚐嚐。
隨後兩手比劃：菜園子裏的菜，長得很好。
她這還是含蓄了說，今兒進菜園子的時候她差點以爲進錯了地兒。
地裏的菜，蓬勃得像被施了仙法。
龍佩珍幾乎下意識看向埋頭幹飯沒空抬眼的外孫女，手指頭顫了又顫。
不敢多想，龍佩珍也開始埋頭苦吃。
有時候知道得少點是好事。
農家老太太沒什麼消遣，閒暇的時候喜歡聚在一塊嘮嗑。
懷裏揣着秘密不能跟人分享是很痛苦的事情，還不如不知道秘密。
龍佩珍在心裏自我催眠，她家小苗兒是正常人，是正常人，完全沒有秘密！
還沒催眠成功，隔壁響起熟悉的大嗓門，直喊老天爺，“誒喲喂我的娘誒！今天的菜咋恁好吃？！這真是我菜園子裏種出來的菜？
咋味道變了個樣兒了？這味道，把菜拿到鎮上賣，不得搶瘋了我的娘誒！”
龍佩珍，“……”
死婆娘，可閉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