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大廈的通風管道狹窄得令人窒息。桑穎匍匐前進，手肘摩擦金屬管壁發出細微的聲響。玉鐲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紅光，像某種活物般規律脈動。下方傳來腳步聲，她立刻靜止不動，聽見周明輝嘶啞的聲音：
"再抽200cc...直接注入'女媧'主控接口..."
桑穎屏住呼吸，透過通風口百葉窗往下看。
"老板，您的體溫..."穿白大褂的研究員聲音發抖。
周明輝扯開領帶，脖頸處浮現出蛛網般的藍色紋路。他抓起注射器扎進自己手臂，暗紅色的血液被機器抽取的同時，另一根導管將閃着熒光的液體注入他體內——那是桑穎的血，經過離心提純後呈現出詭異的金色。
"不夠！"周明輝摔碎注射器，玻璃渣濺到旁邊的冷凍艙上。
劇烈的咳嗽打斷了他。男人吐出一口血，那灘液體在地板上竟然像活物般蠕動起來，形成微小的DNA螺旋。
桑穎悄悄後退，卻不慎碰掉了通風口螺絲。金屬落地的脆響讓所有人抬頭。她立刻蜷縮成一團，聽見下方槍械上膛的聲音。
"老鼠在通風管裏。"周明輝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平靜，"啓動消毒程序。"
刺耳的警報聲響徹整個樓層。桑穎拼命往前爬，身後傳來氣體噴射的嘶嘶聲。淡綠色煙霧迅速充滿管道，灼燒着她的肺部。眼前開始發黑時，玉鐲突然爆發出刺目紅光，燙得她手腕生疼。
一股奇異的下墜感襲來。桑穎感覺自己穿過無數記憶碎片——五歲生日的蛋糕、注射器的寒光、母親哭泣的背影——最後重重摔在某個柔軟的地方。
睜開眼，她坐在兒童房的彩虹地毯上。陽光透過蕾絲窗簾灑在泰迪熊和積木上，牆紙印滿卡通兔子。這是...她五歲前的臥室，但在記憶中從未如此清晰。
"你終於來了，姐姐。"
桑穎猛地轉身。秋千椅上坐着個穿白裙的女孩，晃悠着赤腳。那張臉和她一模一樣，只是右眼角沒有淚痣，手腕上戴着桑家玉鐲。
"小玥？"桑穎的聲音哽在喉嚨裏。
女孩微笑時露出的小虎牙都和她相同："這是我的記憶宮殿。用二十年時間建造的。"她指向房門，"每個房間都是一段記憶。但最重要的那個..."她指了指自己太陽穴，"鎖在這裏。"
桑穎這才發現妹妹的額頭有個微型接口，閃着藍光。房間突然震動起來，天花板剝落露出漆黑的虛空。
"他在驅逐你。"桑玥跳下秋千，"周明輝發現意識鏈接了。"她突然抓住桑穎的手，觸感冰涼卻真實，"聽着，1223房間裏有母親留給我們的——"
景象開始扭曲。桑玥的身影如信號不良的電視畫面般閃爍起來："去找鄭叔...他保管着最後的鑰匙..."她的聲音變成電子合成音，"在你後頸...蝴蝶..."
世界轟然碎裂。桑穎在通風管裏驚醒，綠色毒霧已經彌漫到眼前。她拼命向前爬，終於在失去意識前撞開了出口網格。
墜落時她本能地團身翻滾，落地瞬間聽到頸椎"咔"的輕響——本該致命的沖擊卻只帶來短暫眩暈。桑穎摸向後頸，那裏有塊從小就被稱爲胎記的蝴蝶形印記，此刻正發燙。
"老板！這邊！"莫小雨的彩虹頭發在走廊拐角一閃而過。
桑穎踉蹌着跟上，發現弟弟正在配電室操作電腦："找到桑玥了！B2層特殊監護室，但..."他調出監控畫面，顯示白色房間裏，桑玥被固定在一張椅子上，頭上連接着數十根數據線，"神經鏈接已完成98%，再有二十分鍾..."
莫小雨突然捂住鼻子，鮮血從指縫滲出："又來了！"
"這是...催化酶結構！"桑煜瘋狂記錄着，"姐，你的血和桑玥的基因序列就像鑰匙和鎖..."
警報聲再次響起。莫小雨從門縫窺視："至少三十個警衛往這邊來了！"
桑穎看向玉鐲，血絲已組成倒計時：00:21:35...00:21:34...她突然想起蘇雲山給的懷表，取出後發現時針分針正以反常速度逆向旋轉。
"不是時間..."她恍然大悟，"這是神經鏈接的進度百分比！當指針歸零..."
槍聲在走廊炸響。莫小雨回擊的同時大喊："鄭叔在東側貨梯等我們！"
三人沖向消防通道，身後子彈呼嘯。桑穎的感官突然變得異常敏銳，能預判每個轉角後的危險。當伏擊者從側面撲來時，她以不可能的角度閃避，反手一擊就令對方昏厥——這絕不是人類該有的反應速度。
貨梯門前，鄭叔倚着牆喘息，腹部一片血紅。老人顫抖的手遞來一枚紐扣："小姐...這是夫人最後的..."
全息投影從紐扣射出。桑林憔悴的面容浮現在空氣中："孩子們，如果看到這個，說明蘇教授成功啓動了分離協議。"影像中的母親舉起一個微型芯片，"雙生花計劃的真相是...你們並非普通雙胞胎，而是基因嵌合體。"
投影切換成DNA圖譜，兩條螺旋鏈彼此纏繞卻又有獨立節點："小影攜帶穩定基因，小玥攜帶活性基因。周鴻振想將二者融合創造永生戰士..."畫面突然劇烈晃動，顯示實驗室爆炸的場景，"但我偷偷修改了協議，把分離程序藏在..."
鄭叔突然咳出一大口血："芯片...在大小姐後頸...夫人用特殊墨水..."
老人沒能說完。莫小雨探他頸動脈後搖頭，默默合上他的眼睛。桑穎摸向蝴蝶胎記，皮膚下的異物感此刻變得明顯。
"貨梯直達B2。"桑煜檢查武器，"但下面肯定有重兵把守。"
桑穎看向倒計時：00:07:19...她想起記憶宮殿裏桑玥的話，突然明白"1223"不僅是日期和密碼，更是解除封鎖的指令。
"我有計劃。"她取出注射器和芯片，"小雨制造混亂，小煜去主控室上傳這個。"她將芯片交給弟弟，"我去救桑玥。"
"但神經鏈接..."
"正因如此，我必須去。"桑穎展示手臂上自發熒光的血管，"我們之間的聯系正在增強。如果鏈接完成前沒能分離..."
她沒有說完。貨梯門開時，三人分頭行動。莫小雨往左扔出電磁脈沖彈，整個西翼頓時陷入黑暗。桑穎則向右飛奔，感官擴展到極限，能感知每個敵人的位置。
特殊監護室的門需要虹膜識別。桑穎直接用槍打碎掃描儀，踹開門時看到桑玥的實體的第一眼就淚流滿面——妹妹比記憶宮殿裏消瘦太多，蒼白皮膚下可見藍色血管，太陽穴接口連着數據線，終端顯示"上傳進度99.7%"。
"姐姐..."桑玥虛弱地抬頭，聲音幹澀如多年未用，"你來了..."
桑穎沖向控制台，卻發現需要管理員權限。倒計時只剩00:01:23...
"來不及了..."桑玥突然掙扎着抓住她的手，"用這個！"她指向自己太陽穴的接口，"直接插入主終端...輸入1223..."
桑穎拔出數據線時，桑玥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整個房間突然劇烈震動，所有屏幕閃爍紅色警告："主體意識反抗！緊急制動！"
她將數據線插入自己後頸芯片端口，劇痛如高壓電流貫穿全身。眼前炸開無數記憶碎片——五歲那年她確實隔着玻璃看過妹妹被實驗，但後來她偷偷溜進去，兩個小女孩手拉手約定要一起逃出去...
虛擬鍵盤浮現在空中。桑穎顫抖的手指輸入1223。
"指令確認。雙生花分離協議啓動。"機械女聲響起，"請輸入授權碼。"
桑穎愣住了。就在這時，監護室的門被炸開。周明輝站在硝煙中，半邊臉已經布滿藍色紋路，眼睛泛着非人的冷光："真是感人的重逢。"
他舉槍瞄準桑玥，桑穎本能地撲過去擋在妹妹前面。槍聲響起，但預料中的疼痛沒有到來——她的血液在皮下形成了一層熒光屏障，子彈如同陷入凝膠般停滯在空中。
"有趣。"周明輝扔掉槍，從口袋取出遙控器，"但你知道什麼是量子自殺實驗嗎？"他按下按鈕，"如果我現在殺死桑玥，她的意識會永久上傳到克隆體網絡...而你會怎樣？"
整個大廈突然斷電。一秒後，應急燈亮起，所有屏幕同步顯示桑煜的臉："姐！芯片上傳成功了！'女媧'系統正在重啓！"
周明輝狂怒地撲向控制台。桑穎趁機拔下桑玥身上最後一根導管，妹妹的身體劇烈抽搐後歸於平靜，而走廊上突然傳來克隆體培養艙集體開啓的警報聲。
"不！"周明輝抓撓着自己發光的皮膚，"這不可能！協議明明..."
桑玥突然睜開眼睛。那雙和桑穎一模一樣的琥珀色瞳孔中，此刻流轉着數據流般的藍光："謝謝你，姐姐。"她的聲音帶着奇異的混響，"現在輪到我來保護你了。"
整棟大廈的電子設備同時爆出火花。周明輝慘叫着跪倒在地，皮膚下的藍光越來越亮，像有什麼東西要破體而出。桑玥虛弱地抬手，輕輕按在桑穎後頸的芯片上："母親留給你的不止是分離程序...還有這個。"
一段全新記憶如洪水般涌入——五歲生日前夕，母親悄悄給她們做了最後一次聯合檢查，然後含着淚在兩個女兒後頸都植入了芯片。小影的芯片藏有分離協議，而小玥的芯片...
"是意識備份。"桑玥的聲音越來越輕，"現在我們是完整的了..."
走廊上傳來整齊的腳步聲。十九個克隆體列隊出現在門口，她們眼中同樣流轉着藍光，齊聲說："主體意識已分散。涅槃協議終止。"
周明輝發出不似人類的嚎叫，皮膚開始片片剝落，露出下面熒光流動的組織。
"姐！"桑煜驚恐地指向周明輝。那個曾經不可一世的男人現在像融化的蠟像般扭曲變形，最終坍縮成一團發光的藍色物質，還在不停脈動。
桑玥虛弱地笑了："端粒酶過度活化...他變成了自己最想要的東西。""她們會處理殘局。現在..."她突然劇烈咳嗽，嘴角滲出血絲，"我們得走了。"
莫小雨背起桑玥，桑煜扶着姐姐。走廊上到處是癱瘓的機械警衛，所有電子鎖都已失效。
當他們沖出大廈後門時，整棟建築突然亮起詭異的藍光。玻璃幕牆上，十九個克隆體同時揮手告別，然後集體按向自己的太陽穴。強光閃過，所有監控屏幕都變成雪花噪點，最後顯示一行字：
"記憶即存在。我們無處不在。"
救護車旁，桑玥躺在擔架上，緊緊握着姐姐的手："她們把周氏數據庫上傳到了雲端...包括所有非法實驗證據。"她虛弱地眨眨眼，"母親贏了。"
桑穎看向後視鏡中的自己。蝴蝶胎記已經消失，但當她集中注意力時，皮膚下仍有微弱的藍光流轉。遠處，周氏大廈開始坍塌，像被無形巨手捏碎的沙堡。
"回家吧。"桑玥輕聲說，"我想看看真正的陽光。"
警笛聲從四面八方接近。桑穎握緊妹妹的手，感受着血脈深處傳來的奇異脈動——那不是一個人的心跳，而是雙生子跨越二十年的共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