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冰冷。無邊無際的冰冷。

像沉在萬載玄冰的湖底,又像被拋入真空的宇宙。意識是一縷隨時會斷的遊絲,在絕對的虛無和死寂中漂浮。唯有胸口那一點陰冷的、如同跗骨之蛆的詛咒侵蝕,如同黑暗中唯一燃燒的毒火,持續不斷地啃噬着殘存的生命力,提醒着林風——“你還沒死透”。

劇痛?早已麻木。恐懼?被更深的絕望覆蓋。柳青青被帶走的畫面,爪痕自爆前那怨毒的眼神,黑袍人兜帽下猩紅的瞳孔……如同破碎的鏡片,在意識的混沌中無序閃現,又迅速被冰冷的黑暗吞沒。

【警告!宿主生命體征持續下降……】

【警告!詛咒侵蝕加劇……】

【……】

【……】

系統的提示音如同沉入深海的石子,越來越微弱,最終徹底沉寂下去。連那冰冷的機械音都拋棄了他。

黑暗。永恒的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永恒。

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精純的暖流,如同穿透厚厚冰層的陽光,毫無征兆地注入林風幾乎枯竭的經脈。那暖流帶着一種奇異的、混合着草木清香和淡淡硫磺的氣息,溫潤而堅韌,緩慢卻不容抗拒地驅散着深入骨髓的寒意,強行吊住了那縷即將熄滅的生命之火。

【檢測到外部高純度生命能量注入……】

【生命體征掃描……瀕死狀態……】

【能量分析……性質:溫和修復型……來源:未知……】

【嚐試引導……】

沉寂的系統提示音再次響起,雖然依舊冰冷,卻如同天籟!

林風麻木的意識被這股暖流強行喚醒了一絲。他感覺自己像是被凍僵的旅人,被硬灌下了一口滾燙的烈酒。劇烈的反差讓他殘破的身體不受控制地痙攣了一下,喉嚨裏發出一聲短促而嘶啞的抽氣聲。

他艱難地、如同生鏽的齒輪般,緩緩轉動了一下眼珠。

視野模糊不清,如同蒙着一層厚厚的血污。只能勉強看到一個模糊的、穿着青灰色布袍的佝僂身影,正站在他身前。那人臉上覆蓋着一張沒有任何表情的木質面具,只露出一雙渾濁卻異常平靜的眼睛,正俯視着他。那雙眼睛裏沒有任何情緒,沒有憐憫,沒有好奇,只有一種近乎冷酷的……觀察?

是那個帶走柳青青的青袍人!他又回來了?!

林風的心髒猛地一縮!他想掙扎,想質問,想嘶吼!但身體如同被無形的鎖鏈捆縛,連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喉嚨裏只能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聲。

青袍人似乎並不在意他的反應。他緩緩蹲下身,枯瘦如同鷹爪的手掌攤開,掌心托着一枚龍眼大小、通體漆黑、表面卻流轉着一層極其微弱、近乎透明的幽暗光暈的丹藥。那丹藥散發出的氣息,與剛才注入體內的暖流同源,卻更加精純、更加……霸道!仿佛蘊含着某種深不見底的、冰冷的生機。

林風的目光死死釘在那枚丹藥上。本能告訴他,這東西很危險!非常危險!但殘存的求生欲卻在瘋狂呐喊——吃下它!只有它能救命!

青袍人沒有任何解釋。他用兩根枯瘦的手指捏住那枚黑色丹藥,動作精準而穩定,如同進行某種精密的手術。然後,他伸出另一只手,捏住林風的下頜,力道不大,卻帶着一種不容抗拒的意志,輕易地撬開了他緊咬的牙關。

冰冷的、帶着木質紋理的手指觸碰到林風的嘴唇和牙齒,帶來一陣細微的戰栗。

下一秒,那枚流轉着幽暗光暈的黑色丹藥,被精準地塞入了林風的口中!

丹藥入口的瞬間,並沒有想象中的滾燙或劇痛。反而如同投入深潭的冰塊,瞬間融化!一股難以形容的、冰冷而磅礴的洪流,如同決堤的冰川之水,帶着摧枯拉朽的力量,瞬間沖垮了林風本就千瘡百孔的經脈!

“呃——!!!”

林風的身體如同被高壓電流擊中,猛地弓起!全身肌肉瞬間繃緊到極限!皮膚下青紫色的血管如同被注入了墨汁,瘋狂地凸起、扭動!一股比淬體丹狂暴百倍、冰冷千倍的恐怖能量,在他體內橫沖直撞!

這不是修復!這是……毀滅性的重塑!

【警告!檢測到超高純度‘湮滅’屬性本源能量注入!】

【警告!能量強度超出宿主當前承受極限!】

【警告!經脈崩解加速!內腑碎裂風險急劇上升!】

【……】

【……】

系統的警報聲瞬間變得尖銳刺耳!但林風已經聽不到了!

劇痛!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劇痛!比淬體丹的灼燒更甚!比吞噬影牙屍體時的撕裂更烈!那是源自細胞層面的、被強行撕裂、碾碎、然後又被某種冰冷力量粗暴捏合的恐怖過程!

他的意識瞬間被這毀滅性的痛苦徹底淹沒!視野被一片純粹的、翻滾的黑暗覆蓋!耳邊是血液在血管中瘋狂奔流的轟鳴!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皮膚表面甚至開始滲出細密的、帶着黑色光澤的血珠!

要死了!這次真的要死了!這根本不是救命丹藥!是毒藥!是催命符!

然而,就在林風的意識即將被這狂暴的能量徹底撕碎的刹那——

嗡!!!

他意識最深處,那個沉寂的、代表着“湮滅”系統的核心,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深邃幽暗的光芒!

【檢測到高純度‘湮滅’本源能量!】

【符合‘湮滅之核’激活最低閾值!】

【‘湮滅之核’(初級)——強制激活!】

一股更加冰冷、更加純粹、仿佛能凍結時空的恐怖吸力,猛地從林風意識核心爆發出來!如同一個驟然張開的黑洞,瘋狂地吞噬着那枚黑色丹藥釋放出的狂暴能量!

涌入體內的毀滅性能量洪流,如同百川歸海,瞬間被這股吸力強行拉扯、吞噬!那足以將他撕成碎片的痛苦,如同退潮般迅速減弱!

【‘湮滅之核’激活中……能量轉化中……】

【宿主生命體征穩定……】

【經脈修復加速……內腑損傷修復中……】

【詛咒侵蝕壓制中……】

系統的提示音變得平穩而清晰。

林風弓起的身體緩緩放鬆下來,重重落回冰冷的地面。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如同溺水之人終於浮出水面。皮膚下瘋狂扭動的血管逐漸平復,滲出的黑色血珠也停止了。雖然全身依舊如同被拆散了重組,劇痛依舊存在,但那股毀滅性的、即將爆體而亡的感覺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冰冷和……空虛。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仿佛被掏空了,又仿佛被強行塞入了某種冰冷而沉重的異物。丹田處,原本微弱的氣感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極其微小、卻散發着深邃幽暗光芒的……核心?它如同宇宙中的微型黑洞,緩慢地旋轉着,吞噬着周圍的一切光和熱,散發着令人心悸的“無”的氣息。

【‘湮滅之核’(初級)激活成功!】

【狀態:穩定(低功率運轉)。】

【效果:】

【1. 湮滅本源:宿主可被動吸收、轉化微量‘湮滅’屬性本源能量(需接觸)。】

【2. 能量熔爐:大幅提升宿主能量容納上限及轉化效率(當前上限:極低)。】

【3. 核心輻射:微弱提升宿主對‘湮滅’屬性攻擊的抗性及親和度。】

【警告:核心能量極度匱乏!需持續補充高純度‘湮滅’本源能量維持運轉!能量枯竭將導致核心崩潰,宿主湮滅!】

林風茫然地感受着體內那個冰冷核心的存在。它如同一個無底洞,雖然暫時穩定,卻散發着一種永不滿足的飢餓感。剛才那枚霸道丹藥的能量,似乎只是勉強點燃了它,遠遠無法填滿。

他艱難地抬起頭,再次看向那個青袍人。

青袍人依舊站在那裏,渾濁的眼睛透過木質面具,平靜地注視着他。那雙眼睛裏,似乎沒有任何意外,仿佛林風體內發生的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活下來了?”青袍人的聲音響起,沙啞而幹澀,如同兩塊粗糙的木頭摩擦,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很好。”

他緩緩抬起手,枯瘦的手指指向牆角昏迷不醒的柳青青原本躺着的位置,那裏只剩下一堆凌亂的枯草。

“那個女孩,我帶走了。”他的聲音平淡得像是在陳述一個無關緊要的事實,“她體內的‘種子’,比你體內的‘核’,更有價值。”

種子?核?

林風的心髒猛地一縮!他果然知道!他什麼都知道!

“你……是誰?”林風用盡全身力氣,從喉嚨裏擠出嘶啞的聲音,“柳青青……在哪?”

青袍人沒有回答。他緩緩轉過身,佝僂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模糊。

“活下去。”他留下最後三個字,聲音依舊毫無波瀾,“用你的‘核’,去吞噬。去成長。去……找到她。”

話音落下,他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跡,無聲無息地淡化、消失,仿佛從未出現過。

義莊再次陷入死寂。

林風癱在地上,胸口那陰冷的詛咒侵蝕似乎被體內冰冷的“湮滅之核”暫時壓制住了,但並未根除,如同潛伏的毒蛇。斷裂的右臂傳來陣陣劇痛。身體依舊虛弱不堪。

但,他活下來了。

而且,他體內多了一個名爲“湮滅之核”的東西。一個冰冷、飢餓、仿佛連接着無盡深淵的核心。

青袍人的話如同魔咒般在腦海中回蕩。

“用你的‘核’,去吞噬。去成長。去……找到她。”

吞噬?成長?找到柳青青?

林風緩緩閉上眼睛,感受着丹田處那個緩慢旋轉、散發着冰冷吸力的微型黑洞。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而純粹的飢餓感,如同潮水般從核心深處涌出,瞬間席卷了他的靈魂。

他需要能量。很多很多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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