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凌川笑着擺了擺手,端起碗裏的黃酒就抿了口,盡管酒液入喉又澀又辣。
可他還是強壓下想吐的沖動,眸光看着圍在鍋邊有序領肉的士兵們。
想着自己前世也是從要飯開始,踏入黑道一步一步成了洪門大佬道:“我哪會籠絡什麼人心,不過是知道餓肚子的滋味不好受罷了。”
正說着,沈小瑾卻走上前,遞來一方幹淨的粗布帕子,“主上,擦一擦吧!”
張凌川接過擦了擦嘴角的酒漬,瞥見她眼底的欲言又止,便問道:“怎麼了?有話要說?”
沈小瑾垂眸道:“主上,營裏存糧本就不多,今晚如此浪費,後續恐怕……”
沈小瑾話未說完,就見張凌川抬手打斷道:“沈姑娘,你放心,往後咱們不缺糧,也不缺銀子。”
沈小瑾愣了愣,還想再問,只見張凌川擺了擺手,並沒有再說下去的意思,因此她也就退到了一旁。
不過目光還是看向了何五他們,只見何五已經將大半個豬頭分完了。
士兵們捧着碗蹲在地上,全都狼吞虎咽地吃着,有人吃得太急噎住了,旁邊的人立馬遞過水囊,彼此笑着打趣。
往日裏沉悶壓抑的營地,
此刻滿是歡聲笑語。
武青雲也領了一碗肉,他沒有立刻吃,而是走到角落,看着手裏油汪汪的肉塊,想起昨日還在爲糧草發愁,
今日竟能吃上熱乎的豬頭肉,眼眶不由得就有些發熱。
“老武,怎麼不吃啊?”
麻六端着酒靠着武青雲詢問,只見武青雲回過神來,抹了把臉上的淚道:“這就吃,這就吃。”
武青雲說着就咬了一大口肉,肥膩膩的豬頭肉,肉香在嘴裏散開。
他忍不住嘆了句,“活這麼大,還是頭一回吃這麼香的肉。”
“可是這麼香噴噴的肉,要是能帶些回去給我婆娘,還有那兩個可憐的孩子吃就好了。”
麻六他們盡管饞得眼冒金星,唾沫瘋狂分泌,可此時全都停下了手裏的動作,並且努力克制自己再啃手裏的肉。
是啊?他們在這裏吃着肉,可家裏的婆娘和孩子還餓着呢?
尤其是麻六忍不住就開始抽泣,因爲他五十多歲的老娘就是沒有吃食,只能到山上挖觀音土吃,最後被活活撐死了。
而,他活不下去了,才來了這野狼口,當兵混口軍糧吃。
武青雲更是端着碗裏的肉,走到張凌川的面前,撲通一下跪在地上,“屯長,請你允許我將這碗肉端回去,分給我的妻兒吃。”
“小武,不過就是一些肉食……”
張凌川看着眼眶泛紅、流血無數、鐵骨錚錚的一衆邊卒,這一刻,他眼眶之中,升騰起一層霧氣,道:“你們自可拿回去分給家人吃。”
“還可再切一斤豬肉、一斤狼肉帶回去,如果家裏有活不下去的族人,只要身強體壯,可以當兵,都可以將他們招到軍營來。”
“我張凌川保他們有口肉吃,而且你們招來五人,我便升其爲伍長;招來十人,我升其爲什長……”
武青雲他們紛紛跪下,向着張凌川磕頭道:“屯長,這些肉都是你獵獲的,你不可再分給我們了。”
“我們有了碗裏的這些肉就足夠家裏人,混雜着一些野菜煮着吃上小半個月了。”
“是啊,屯長將這些肉賞給我們,帶回家分給家人吃就足夠了。”
“行了,我說怎麼辦就怎麼辦,他媽的都別給我婆婆媽媽。何五,給大家分肉……”
張凌川端着碗裏的酒,眸光看着麻六他們,一臉豪邁道:“要沒有了,明天我再去林子裏獵取。”
麻六他們全都面面相覷,想推脫,可想到家裏餓得奄奄一息的家人,
他們就感覺拒絕的話,簡直是有千斤重,尤其是心疼自家婆娘和孩子的武青雲更是率先收下。
他再度單膝下跪,看着張凌川熱淚盈眶道:“多謝屯長,以後我武青雲這條命就是你的,只要你一句話,我必將爲你萬死不辭。”
“好,快將你領的肉帶回去吧!”
張凌川看着熱淚盈眶的武青雲上前,將他從地上扶了起來道:“給你的婆娘和孩子補補身子。”
武青雲抹了一把眼淚,接過何五給他切的兩斤肉,率先就往家裏跑。
麻六他們也沒有怠慢,全都上來領了肉,然後激動得熱淚盈眶地往家裏跑。
別看只有兩斤肉,可是他們的家人省着點吃,絕對能保證一個星期不會餓死。若加上樹皮草根,時間可以更長。
張凌川看着臉色緊繃、眼眶通紅的麻六他們離開,立馬就仰首猛灌了口酒,接着將碗摔在地上,喊道:“野狼口前沙似雪,城關內外月如霜。不知何處吹蘆管,一夜征人盡望鄉啊!”
“不知何處吹蘆管,一夜征人盡望鄉……”
蒙田先是一愣,隨即大笑起來,“張屯長,好詩……好詩啊!來,喝酒……再來一首。”
張凌川應聲就和蒙田碰了下杯,接着目光看着野狼口上十丈高的關口,以及分立左右兩側的烽火台,仰頭就喝幹淨了碗中的酒。
“青海長雲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張凌川此詩落下,全場一片寂靜,除了呼呼的寒風,只有飄零的雪花落下。
“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張兄,此詩好啊!實在是寫得太好了……”
蒙田心悅誠服地向張凌川一拜,對張凌川可謂是徹底嘆服。反觀沈小瑾也是大爲驚嘆,
她看張凌川的目光都多了一絲異樣,尤其是一身白衣挪步而來的穆婉清更是停下腳步,一雙美目看着張凌川徹底淪陷了。
小喬也是一臉的震驚,尤其那小眼神更是柔情幾乎能將張凌川給融化掉。
“蒙兄,來,喝酒……”
張凌川卻豪邁一笑,立馬給自己倒了一碗酒,然後目光看向了蒙田。
蒙田趕忙和張凌川碰了下杯,接着仰頭就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道:“痛快……痛快!”
沈小瑾見狀走上前,取下自己身上披着的一件半舊棉甲,雙手恭敬地奉給張凌川道:“主上,夜裏風大,您穿上這個吧!”
張凌川接過棉甲,指尖觸到布料上的補丁,突然想起前世自己母親也是這樣,總把舊衣服縫縫補補給他穿。
可這份母愛他五歲就失了,隨後的日子裏他就像小乞丐一樣,靠在菜市場撿爛菜葉子過活。
要不是杜爺給了他一口飯,帶他進入了洪門,他只怕早就餓死了。所以從那以後他就知道。
在這人吃人的世道,不是你吃了我,就是我吃了你,唯有自己手中有刀、有權,才是王道……
可此時的沈小瑾,卻讓他看到了自己母親的影子,所以他眼眶泛紅。
不可抑制地一把用力就將沈小瑾抱入了懷裏,並且將手裏的棉甲重新披在了沈小瑾的身上。
“小瑾,我不冷……”
張凌川雙手抓着沈小瑾的雙肩,目光溫柔地看着沈小瑾道:“這棉甲你披着。”
沈小瑾面對這一刻,瞬間眼眶就紅了。她原本看張凌川冷淡的眼神完全變了,變得無比柔和。
她看着神情溫柔的張凌川,一時間有些恍惚,內心竟生出一股莫名的心動感。
可怎麼可能?他一個六十三歲的老頭,怎麼可能會讓自己產生這種感覺?
沈小瑾眼神有些木訥,心內卻充滿了震驚和不可思議。
可穆婉清看到張凌川給沈小瑾披上棉甲那刻,卻是不知爲何心髒居然猛地一跳,瞬間變得空落落的。
這種感覺就好像某件她最心愛的東西,突然離她而去了,令她心情隨之都沉悶了起來。
“張兄,夜已深……”
蒙田自是感受到了這股曖昧的氛圍,因此往嘴裏猛灌了口酒,“咱們也酒足飯飽了,接下來該入營休息了。”
張凌川嗯了一聲,看着眼前的美人,卻是用力將其抱在懷裏,張開溫熱的唇貼着沈小瑾粉嫩的耳垂,柔聲道:“小瑾,我們入營吧!我一定會好好疼你的……”
沈小瑾下意識嗯了聲,可很快就感覺不妥,瞬間絕美的臉頰便是一片漲紅,甚至朝着雪白的脖子無限蔓延開來。
張凌川看着眼前嬌羞的美人,卻是輕咬了下她粉嫩的耳垂,接着一把就攔腰將沈小瑾抱了起來,邁步就往自己的營寨裏走。
沈小瑾卻將頭埋在張凌川的懷裏,根本就不敢和張凌川對視,尤其是聲音更是柔軟得低不可聞,“主上,奴家還是第一次,等會你一定要對奴家溫柔點,因爲奴家怕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