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濤子,你說林寶珠那丫頭,竟是騙咱們的!早知道她有這本事,說啥也不能退婚啊!你瞧現在,連口野豬肉都撈不着!”
遊老太坐在炕沿上,拍着大腿直嘆氣,悔得腸子都青了。先前只當林寶珠是個沒見識的鄉下丫頭,哪想到她能打死野豬?要是沒退婚,憑着林寶珠對濤子的稀罕程度,少說也得送條豬腿來孝敬她,如今倒好,啥好處都落不着。
畢雲濤聽後,心裏隱隱也有些後悔,但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說這些沒用的幹啥?林寶珠再能耐,也不過是個力氣大的村姑。趙小雨可不一樣,她是京市來的,家裏都是吃公家飯的,她爺爺當年跟着大領導爬過雪山過過草地,那可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她來咱這下鄉,不過是走個過場,要不了多久就回城了,趁着這個機會我跟她把證領了,等她回城時,我也能跟着轉成京市戶口了!”
遊老太一聽這話,心裏的鬱結頓時散了大半。可不是嘛,林寶珠打了頭野豬又咋樣?終究是要嫁個泥腿子的。她這兒媳婦將來可是京市人,兒子跟着沾光成了城裏人,那才是天大的體面!
如今畢家跟林家,早就不在一個層面上了。
可轉念一想,今天家裏爲退婚的事,平白損失了一千三百塊,她心裏堵得慌。
林寶珠打野豬賣錢,這是投機倒把撬國家牆角!
呸!
明兒一早就去公社告她!
等林家人被拉去批鬥時,她非得揣把碎石頭往林寶珠那狐狸精臉上砸——省得這小賤蹄子整天頂着張勾人的臉晃悠!
畢雲濤見她眼珠子滴溜溜亂轉,不用猜就知道她在打什麼壞主意,當即冷聲警告道:“娘,咱在大疙疤村根基淺,這個時候你可別犯傻!真捅出亂子,咱們全家都得跟着完蛋!”
“你現在都是正式工了,還怕林家?”遊老太不服氣地嘟囔。
畢雲濤斜睨她一眼,語氣發沉:“林二郎知道我這工作是咋來的,一旦事發,你覺得我還能有好?你別在這節骨眼上給我惹麻煩!”
真有人去告林家,頭一個被懷疑的就是他娘。以林家睚眥必報的性子,不咬死他才怪。
遊老太還想爭辯,可對上兒子陰沉沉的眼,後半截話硬是咽了回去。
唉!自從兒子當了工人,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對她沒了從前的敬重不說,就連工資都攥得死死的不肯往家裏交。果然是兒子大了以後,就不跟娘親了。
可再不滿也不敢犟嘴——那件事真要是捅出去,她兒子怕是得吃槍子兒。
*
林寶珠切了塊巴掌大的五花肉,在灶台前忙活。天早就黑透了,買肉的鄉親們揣着肉樂呵呵地回了家,不多時,村裏就飄起陣陣肉香,引得半條街的狗都搖着尾巴轉悠,時不時發出幾聲饞吠。
這頭野豬個頭大、膘也厚,雖說只留了一半,林母還是熬了好幾瓦罐豬油,裝在壇子裏封好,夠吃到開春都寬裕。
林寶珠幫着娘準備晚飯,瞥見米缸見了底,幹脆拎起缸子,把剩下的碎米全倒進盆裏。
“哎喲!你這丫頭,往後的日子不過了?”林母急得拍了下她手背。
林寶珠抿嘴笑:“娘,我有個同學,路子廣能弄到糧食,一毛三一斤,還不要票。過兩天我去鎮上找她問問。”
“啥?一毛三?”林母手裏的鍋鏟都停了,眼睛一下子亮了,“這價可比黑市便宜一半還多!閨女,你那同學靠譜不?別是騙子吧?”
“去買一回就知道了。”林寶珠沒把話說死——說得太滿,娘準得疑神疑鬼。
“那先少買點兒,就買二十斤試試水。真要是中,往後咱家就不愁沒糧吃了!”林母搓着手,眼裏總算有了盼頭。
母女倆正說着,院門外傳來一道爽朗的大嗓門:“寶珠,爹回來啦!快瞧瞧爹給你帶……哎喲!我的親娘哎!”
緊接着就是“哐當”一聲巨響,夾雜着自行車倒地的動靜。
“老子的腰!老婆子,家裏咋亂糟糟的?就不能拾掇拾掇?瞧給我摔的!”
林母和林寶珠趕緊從廚房跑出來,就見個高瘦的男人臉朝下趴在地上,布鞋飛出去一只,旁邊倒着輛破破爛爛的自行車,後軲轆還在“咕嚕咕嚕”的轉。
林寶珠:……這就是她爹?看着咋有點兒不靠譜?
林母一把拉起男人,舉着手裏的鐵勺就念叨:“死老頭子,你可算回來了!咱家寶珠出息了,今天上山打了頭這麼大的野豬!”
說着張開胳膊,比了個誇張的大圈,臉上的驕傲藏都藏不住。
自從閨女斷了對畢雲濤的念想,運氣就跟開了竅似的。別家丫頭上山最多剜筐野菜,她閨女倒好,直接扛回一頭大野豬!別說同齡女娃,就是村裏的老獵戶,也未必有這本事。【驕傲着哩】
林父抹了把臉上的灰,鼻尖還沾着點血,卻顧不上疼,噔噔噔跑到林寶珠跟前,獻寶似的遞過個油紙包:“閨女,你最愛吃的糟子糕!可費勁了才弄到的,路上引着鎮上的野狗追了二裏地!快吃,爹去瞧瞧那野豬!”
油紙包被壓碎了,糕點渣子撒了不少,可香味兒還是鑽鼻子。
林父跑到裝肉的筐前,圍着轉了兩圈,直拍大腿:“不愧是我閨女!這麼大頭野豬,換了我,怕是得跟狗一樣夾着尾巴跑!哼【傲嬌哼】,就憑咱閨女這本事,將來啥樣的好男人找不到?”
嘴上說得豪邁,眼底卻藏着抹擔憂。他一進村就聽人說了,今天閨女差點被畢家的人逼得尋死。
王八蛋!以前看在閨女的面子上,不跟畢雲濤計較。如今鬧到這份上,他還客氣個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