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聲響起,溫雅的嘴唇微微上勾。
“溫小姐,請問有什麼需要嗎?”他詢問道。
他的手緩緩握上門把手,猶豫着打開病房門,走了進去。
這時,電梯來了。
溫雅不動聲色進了電梯,在電梯門即將閉合的一刹那,她看到男人又走出來,然後在門口貼着牆站好。
上當了。
她在心裏輕笑。
電梯一路到了一樓,溫雅擔心醫院裏的監控,特地出了醫院大門才迅速解開護士服扔進垃圾桶。
她抬手招了輛出租車,褲子口袋裏放着自己的身份證、銀行卡和手機。
她迅速買了時間最近的一張機票,直奔機場。
在安檢口,安檢人員仍然要求每一個乘客把電子產品單獨放在盒子裏迎檢。
“不要了。”
溫雅淡淡地說,沒有任何停頓的接受安檢,然後去登機。
她的手機就那樣被永遠留在了機場。
等到半個小時後紀舒年的下屬後知後覺發覺不太對勁的時候,溫雅的飛機已經飛過城市上空。
他打開門,發現病床上的人還維持着原來的姿勢一動不動。
這女人的臉被擋的嚴實,有種刻意隱藏的感覺。
不對,這副身形太嬌小了,不是溫小姐。
下屬一把轉過女人的臉,大驚失色。
鄭海從未如此慌張過,他急忙把女人搖醒,小護士勉強睜開朦朧的眼睛,神志不清的問:“我這是……在哪裏?”
鄭海用力攥緊她的雙肩,大聲喊道:“溫小姐呢?人呢!”
小護士先是吃痛地咬緊牙關,然後眼裏露出迷茫,隨後睜大了眼睛,像是回想起什麼似的。
“她……我給她送飯,然後……然後她打暈了我……”
鄭海猛地鬆開雙手,小護士可憐巴巴的按揉自己被捏的生痛的雙肩,再抬頭的時候面前的男人已經飛奔了出去。
一路上,鄭海的心像是要跳出來,瘋狂地跑遍了整個醫院的每層樓。
他是保鏢裏一等一的高手,來回跑了十層最後也只是氣喘籲籲的扶着膝蓋彎下腰。
大滴汗水流下來,他不得不沮喪的接受了一個現實——溫小姐不在醫院裏。
她逃跑了。
鄭海抬腕看了看手表,四點十分,還有五十分鍾少爺就回來了。
他早上出門的時候,特地把他留下,因爲他是三個保鏢裏反應最快的,也是最敏捷的。
“務必把人看好,直到我回來。”
紀舒年臨走前,金框眼鏡下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帶着不動聲色的威嚴。
他低着頭信誓旦旦答應了,卻還是聽到了面前人被推走的時候,輕微的一聲喃喃自語。
“我不能失去她……”
鄭海是個粗人,爲了生計從小被父母送去學武術,不懂什麼情情愛愛的纏綿,卻到底是個男人,從紀舒年眼睛裏讀出了不易察覺的脆弱。
想到這裏,他握緊了拳頭,一定要找到溫小姐,給少爺一個交代。
稍稍喘了幾口粗氣,鄭海跑出醫院,來回找了幾條街,哪裏見到什麼護士的身影。
他幹這行經驗豐富,知道這樣盲目地找無異於大海撈針,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查監控。
可是這樣一來,就必須向少爺請示……
猶豫片刻,鄭海打通了紀舒年的電話。
紀舒年還是那副冷淡的語氣,只是聲音多少有些疲憊。
鄭海咬咬牙,長話短說,“少爺,對不起,溫小姐……不見了。”
說完,他心裏七上八下,閉上眼睛做好了接受咆哮的準備。
畢竟紀舒年癱瘓後的這兩年,脾氣如何,他已經見識過了。
電話那頭許久沒有動靜,如果不是越發粗重的呼吸,他會以爲已經掛了。
“少爺?”
鄭海嚐試着問了一聲。
電話戛然中斷。
他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等待的過程,鄭海手心出了一層汗,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麼。
被收拾?被罰工資?被解雇?
因爲緊張他在醫院門口來回踱步,不時抬頭看外面。
紀舒年的商務黑車來的比想象的還要早,他被人退下來的時候,鄭海幾乎認不出他的樣子。
蒼白,恍惚,滿頭冷汗,癱在輪椅上,腿上蓋着厚厚的毛毯。
他被推進來,看見鄭海怔了怔。
鄭海低着頭做好了挨罵的準備,紀舒年卻遲遲沒有開口,只是喘息聲如風扇一般。
他的哮喘犯了。
紀舒年瘋狂咳嗽,磕磕絆絆的說:“她……呢?咳咳——”
鄭海搖搖頭,“附近找遍了,沒有溫小姐。”
紀舒年面白如紙,被人托着下巴飲了瓶漿藥,才漸漸緩過來。
“查……監控。”
他微弱的動了動手指,眼神看向前台。
鄭海立刻跑過去,前台值班護士往這邊看了一眼,便立刻進去找安保。
鄭海又回到紀舒年這裏,他的頭半偏,靠在輪椅靠背上,眼睛紅紅的,像是被拋棄一般無助。
“推我……過去……”
紀舒年木然地說,像個被抽了線的木偶。
鄭海看着輪椅上的人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心裏的愧疚彌漫開來。
他過去接過輪椅,自己來推。
前台跑過來示意當天的監控視頻已經調取出來了,鄭海這才推着紀舒年去了監控室。
鄭海告訴安保具體的時間段,後者則仔細對着視頻開始查找。
方才大廳裏人聲鼎沸,而現在監控室裏安安靜靜,鄭海突然聽見水滴的聲音。
他本能地低頭,正好借着監控室裏微弱的反光看到,那是紀舒年褲管在滴水。
他失禁了。
鄭海以前聽說過癱瘓的人在情緒激動的時候會容易失禁,可這是紀舒年啊,那麼倔強的一個人,出事兩年裏一次都沒在他們面前發生過這種事情。
紀舒年的腿完全癱瘓那會兒,不管是身上插管,還是去衛生間,都不讓他們近身。
那個時候能靠近他的只有溫雅,但是隔着病房的一堵牆,鄭海也多次聽到紀舒年的喊聲,吼她讓她別管他。
溫雅不像他們唯命是從,她只要認準了,任憑紀舒年喊破了嗓子,橫豎就是不聽。
她給他插尿管,推着他去衛生間,陪他學習怎麼坐到馬桶上。
他那些脆弱的時候,她都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