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晚星聞言,目光順勢在那對父子身上停留了一瞬。那年輕人察覺到她的目光,羞愧地低下了頭,老者則局促地往後縮了縮腳。
陳晚星沒有多問,也無心在此刻探究他人的苦難。她收回目光,對王嬤嬤淡淡道:“嬤嬤且忙,我先告辭了。”
“姑娘您慢走。”王嬤嬤忙收斂神色,笑着送別。
陳晚星扶着車轅,姿態優雅地登上車。車廂隔絕了外面的世界。
她並未直接回客棧,而是對車夫道:“去西市的德信牙行。”
購置房產與雇傭仆役,都是關乎未來安穩的大事。 那興隆牙行雖好,王嬤嬤也算得力,但若讓她既知自己新宅所在,又清楚身邊用着何人,豈不是將自己所有的底細都交到了同一人手中?
人心難測,多留一分謹慎,便是多一分安全。這等涉及身家性命的事,還是分開辦理,方才穩妥。
德信牙行門面比興隆牙行小了不少,裏頭也冷清了許多。只有一個夥計靠在櫃台後打盹,大堂角落的椅子上,坐着三個像是牙婆和管事模樣的人,正圍着一壺茶,低聲閒聊。
陳晚星的到來並未立刻引起注意,那三人依舊沉浸在他們的談話中。她本不欲聽人私語,但那斷斷續續的詞語,還是飄進了她的耳中。
“……可不是嘛,剛走沒多久,那對李姓父子又過來了,愁眉苦臉的……”一個略顯尖細的女聲說着。
另一個粗些的嗓音接話:“唉,年年都來,也真是執着。先是來咱們這兒問,估計這會又奔興隆行去了……可這都多少年前的老黃歷了,咱們牙行才開幾年?那丫頭的事兒,咱們上哪兒知道去?”
陳晚星腳步微頓,立刻便將這些詞與方才在興隆牙行門口遇見的那對愁苦父子聯系起來。
“原來他們爲了尋人,竟是不放過任何一家牙行,他們這般尋找,難道當年孩子是被拐賣的?”
陳晚星思維發散,在心裏暗想。
她沒再站着繼續聽他們說,徑直走向櫃台,輕輕敲了敲台面。
那打盹的夥計一個激靈醒來,見有客上門,連忙堆起笑容招呼。角落裏的三人聽到動靜也停止了交談,目光齊刷刷地投向這位衣着氣度不凡的年輕女客。
陳晚星迎着他們的目光,神色平靜地說道:“我想尋一個穩妥的嬤嬤,和一個機靈些的小丫鬟,身家務必清白。”
一聽她要雇人,一個穿着褐色衣裙、看着最是利落幹練的婦人已搶先一步站起身,臉上堆起熱情又不失分寸的笑容,快步迎了上來。
“這位姑娘可是要雇人?快請這邊坐。”
她一邊引着陳晚星走向旁邊待客的桌椅,一邊手腳麻利地倒了杯溫茶遞過來,“妾身姓孫,行裏都叫我孫婆子,專管內宅仆役的引薦,姑娘有什麼要求,盡管跟老婆子我說,定給您辦得妥妥帖帖。”
另外兩個牙婆見狀,知道這單生意已被孫婆子搶了先,便悻悻地坐了回去,只是目光仍不時瞟過來。
陳晚星依言坐下,並未碰那杯茶,目光平靜地看向孫婆子,直接切入正題:“孫嬤嬤安好。我想要尋兩個人,一位是經驗豐富、懂得規矩、能管內務的嬤嬤,另一位是年紀小些、手腳麻利、性情乖巧的小丫鬟。”
孫婆子一聽心裏便有了底,她笑容更盛,細細問道:“姑娘考慮得周全。不知對年紀、籍貫,或是身上帶不帶些特別的技藝,可有什麼講究?
比如,嬤嬤是要能管廚房的,還是更側重針線?丫鬟是想買十歲上下懵懂些好調教的,還是十三四歲略懂事能立刻使喚的?”
陳晚星略一沉吟,條理清晰地答道: “嬤嬤年歲四十以上爲佳,務必要性子沉穩、手腳幹淨。是否擅廚藝倒在其次,首要的是懂規矩、能立威、口風緊。”
她需要的是一個能充當管家角色的臂助,而非單純幹活的仆婦。
至於小丫鬟,陳晚星其實是想要一個至少十八歲的,她到底是現代來的,使喚那些小女孩總是感覺跟雇傭童工一樣。
但是她心裏其實很清楚,這會兒女子都出嫁的早,基本上十四五歲可能就成親了。
要賣孩子的,一般早早的,六七歲就送走了,拖到十四五,還不如把人嫁出去賺份彩禮呢。
至於二十歲往上的,那基本上都是嫁過人之後,丈夫死了成寡婦了,然後被刻薄的婆家人賣了的。
“小丫鬟的話,年歲就定在十四五吧,太小了不懂事,反要人操心。要是實在不好尋的話二十往上一些也行。
性情務必要良善本分,模樣周正即可,關鍵是眼裏有活,心思純粹,我不希望身邊留着心思過活的人。”
她這番話,將要求說得明明白白,尤其是對規矩,立威,口風緊和心思純粹的強調,讓孫婆子立刻明白了這位主顧最看重的是什麼。
忠誠、可靠與省心。
孫婆子心裏飛快地過了一遍手頭合適的人選,臉上笑容更真了幾分,拍胸脯保證道:“姑娘這般清楚明白,老婆子我心裏就有數了。
您放心,按您這要求,我手頭正有幾個人選,身家絕對清白,性子也都打聽過的。並且他們都是按規矩仔細調理過的,正合您的要求。您若得空,明後日我便將人帶到您跟前,讓您親自過目、問話,可好?”
陳晚星對這個效率頗爲滿意,“可以,我現在暫住在來福客棧。人選務必按我的要求細細篩選,寧缺毋濫。”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孫婆子連聲應下。
陳晚星從德信牙行出來時,日頭已經西沉了,天光明顯暗了下去。她沒敢再耽擱,登上候着的馬車,直接吩咐車夫回來福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