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改編自網友@打工人阿哲 的投稿，相關細節已做藝術加工，請勿對號入座】
工作調動的通知下來那天，我盯着屏幕上的地址，罵了句髒話。
新公司在城郊，離我住的地方橫跨大半個城市。最要命的是，下班時間固定在晚上十一點，想趕地鐵首班車是不可能了，只能硬着頭皮坐城郊線的末班車——23點50分發車，據說開到我家那站，得凌晨一點多。
“忍忍吧，工資漲了三成呢。”我對着鏡子扯了扯領帶，自我安慰。鏡子裏的人眼下帶着青黑，是最近熬夜趕交接工作熬出來的。
第一天去新公司報到，忙到差點忘了時間。同事提醒我的時候，牆上的掛鍾正好指向23點10分。我抄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抓起桌上的手機就往電梯跑。
“阿哲，末班車別錯過了！城郊線晚上可不太好打車！”同事在身後喊。
“知道了！謝了！”我揮揮手，電梯門“叮”地一聲關上，鏡面映出我氣喘籲籲的樣子。
出了公司大樓，夜風裹着寒意往脖子裏鑽。我縮了縮脖子，快步往地鐵站跑。路燈的光昏黃，把影子拉得忽長忽短，路上沒什麼行人，只有偶爾駛過的汽車，車燈晃得人眼睛發花。
趕到城郊線地鐵站的時候，離末班車發車還有五分鍾。安檢口的工作人員打着哈欠，眼神渙散，掃了我的包一眼，揮揮手就讓我過了。
站台裏空蕩蕩的，只有兩三個人在等車。風從隧道口吹出來，帶着股潮溼的黴味，吹得站台上方的燈微微晃動，光線忽明忽暗。我找了個靠近柱子的位置站着，掏出手機看時間，屏幕上的數字跳成23點48分。
兩分鍾後，地鐵的轟鳴聲從隧道深處傳來。燈光越來越亮，帶着呼嘯的風，末班車緩緩駛入站台。車門打開的瞬間，一股比站台更冷的氣息涌了出來，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上車的就我一個人。
車廂裏很空，除了我，只有最前排坐着一個低頭刷手機的大叔，還有倒數第二排，坐着一個男人。
我找了個中間的座位坐下，把外套搭在腿上。車廂裏的燈是冷白色的，照在地板上，反射出刺眼的光。空調開得有點大，冷風從頭頂吹下來，我裹了裹外套，還是覺得冷——不是空調的那種涼，是從骨頭縫裏滲出來的冰冷，像冬天沒開暖氣的房間。
我下意識地往倒數第二排看了一眼。
那個男人穿着一件藍色的工裝，衣服看起來洗得有些發白，袖口和褲腳都有磨損的痕跡。他微微低着頭，臉埋在臂彎裏，雙手抱着胳膊，一動不動，像一尊雕塑。
可能是太累了，睡着了吧。我心裏想，收回了目光，掏出手機刷起了短視頻。可不知怎麼的，總覺得有點不自在，眼角的餘光總是忍不住往那個方向瞟。
他就那樣保持着一個姿勢，肩膀繃得很緊，連呼吸的起伏都看不出來。車廂裏很安靜，只有地鐵行駛的“哐當”聲，還有前排大叔偶爾劃手機的“唰唰”聲。
第一站到了。
車門“叮”地一聲打開，站台空蕩蕩的，沒人上車，也沒人下車。前排的大叔抬頭看了一眼，又低下頭繼續刷手機。我再次看向倒數第二排的男人，他還是一動不動，頭埋在臂彎裏，仿佛沒聽到到站的提示音。
可能這站不是他的目的地。我又收回了目光，心裏的不自在少了點。
地鐵繼續往前開，車廂裏的冰冷氣息好像更濃了。我把外套裹得更緊了些，手指冰涼，連手機屏幕都有點按不動。我抬頭看了看車廂頂部的空調出風口，冷風還在呼呼地吹，可奇怪的是，前排的大叔卻沒什麼反應，甚至還把袖子挽了起來。
難道是我體質太弱了？我皺了皺眉，搓了搓手，試圖讓自己暖和一點。
第二站到了。
這站是個換乘站，站台裏有幾個人在等車。車門打開，那幾個人匆匆忙忙地上了車，找了座位坐下，沒人注意到倒數第二排的男人。
我又看向他。
還是那個姿勢，頭埋在臂彎裏，一動不動。車門關上的時候，我好像看到他的肩膀動了一下，可再仔細看，又沒什麼變化。可能是我看錯了吧，地鐵行駛的時候會晃動，難免看錯。
我揉了揉眼睛，覺得有點困。連續熬了好幾天夜，現在一放鬆下來，睡意就往上涌。我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想小睡一會兒，可剛要睡着，就被一陣突如其來的冷風吹醒了。
這陣風不是來自空調，像是從車廂的某個角落吹過來的，帶着股刺骨的寒意。我猛地睜開眼睛，下意識地看向倒數第二排。
那個男人還是保持着原來的姿勢，沒什麼變化。可不知怎麼的，我突然覺得，他好像在盯着我看。雖然他的臉埋在臂彎裏，我根本看不到他的眼睛，但那種被注視的感覺，真實得讓我渾身發毛。
我趕緊移開目光，心跳有點快。我攥緊了手機，指尖因爲用力而發白。車廂裏的“哐當”聲好像變大了，震得人耳朵發沉。前排的大叔已經收起了手機，靠在椅背上睡着了，發出輕微的鼾聲。
第三站到了。
這站離我家還有兩站。車門打開，有兩個乘客下車了，沒人上車。車廂裏更空了，只剩下我、睡着的大叔，還有倒數第二排的那個男人。
我再次看向那個男人。
他還是沒動。
從上車到現在，已經過了三站了。就算是睡得再沉，到站的提示音、車門開關的聲音，也該把他吵醒了吧？而且，他坐的這個位置，正好是靠近車門的，上下車都很方便，沒理由三站都不下車，還保持着同一個姿勢。
我心裏的不安越來越強烈。我盯着他的後背，試圖從他的穿着和姿勢上看出點什麼。他的工裝看起來很舊，像是工地上工人穿的那種，背上還有一塊淡淡的污漬，不知道是什麼。他的頭發很短，露出的後頸皮膚很白，和他粗糙的工裝有點不搭。
車門關上了，地鐵繼續往前開。我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看向窗外。窗外一片漆黑，只有偶爾掠過的路燈，能照亮一小片區域。我心裏盤算着，下一站如果他還不下車，我就到站趕緊下車，不管他是不是有問題，離遠點總是好的。
第四站到了。
這是我家前一站。車門打開，我屏住呼吸，盯着倒數第二排的男人。
他還是一動不動。
站台上沒人上車，也沒人下車。車門緩緩關上，我看着他的後背，心髒咚咚地跳。他到底是誰？爲什麼一直保持着這個姿勢？爲什麼三站都不下車？
無數個問題在我腦子裏冒出來，讓我渾身發冷。我甚至想上前推他一下，問問他到底怎麼了，可腳步像灌了鉛一樣，怎麼都挪不動。我害怕，害怕推了他之後，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
地鐵再次啓動，朝着我家那站駛去。車廂裏的冰冷氣息越來越濃，我裹緊了外套，還是覺得冷。前排的大叔還在睡覺，鼾聲均勻，好像完全感受不到這股寒意。
我又看向那個男人。他的肩膀還是繃得很緊，頭埋在臂彎裏，一動不動。我突然注意到，他的工裝袖口，好像沾着點什麼深色的東西，像是泥土，又像是別的什麼。
很快，我家那站到了。
車門打開，熟悉的站台燈光照進車廂，帶着一絲暖意。我趕緊站起身，拿起外套，準備下車。路過前排大叔的時候，我下意識地推了他一下，小聲說：“大叔，到站了。”
大叔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愣了一下，然後趕緊站起身，跟着我往車門走。“謝謝啊小夥子，差點睡過站了。”
“沒事。”我笑了笑，目光卻忍不住再次看向倒數第二排的男人。
他還是那個姿勢，頭埋在臂彎裏，一動不動。
我和大叔走出車門，站在站台上。地鐵的車門緩緩關上，我盯着車廂裏的那個男人，直到車門完全關上，擋住了我的視線。
地鐵慢慢駛離站台，消失在隧道深處。我站在原地，心髒還在咚咚地跳。剛才在車廂裏的那種冰冷感，好像還殘留在身上，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小夥子，你也住這附近啊？”大叔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
“嗯，就在前面小區。”我點點頭，目光還是盯着地鐵駛離的方向。
“剛才那車廂裏，除了我們倆，還有別人嗎？”大叔突然問。
我心裏一咯噔，轉頭看向大叔：“有啊，倒數第二排，坐着一個穿藍色工裝的男人，頭埋在臂彎裏，一直沒動。”
大叔皺了皺眉，撓了撓頭：“是嗎？我怎麼沒看到？剛才車廂裏除了我和你，好像沒別人了啊。”
我的心瞬間沉了下去。
“不可能啊，他就坐在倒數第二排，穿藍色的工裝，很明顯的。”我急忙說。
“真沒有。”大叔搖了搖頭，語氣肯定，“我上車的時候掃了一眼整個車廂，就你一個人在中間坐着，其他座位都是空的。可能是你太累了，看錯了吧？”
大叔說完，拍了拍我的肩膀，轉身往站台出口走去。“早點回去休息吧，年輕人別太累了。”
我站在原地，動彈不得。風從隧道口吹出來，帶着股潮溼的黴味，吹得我渾身發冷。大叔的話像一塊石頭，砸在我的心上，讓我喘不過氣來。
我真的看錯了嗎？
可剛才那個男人的樣子，那麼真實。藍色的工裝，發白的袖口，緊繃的肩膀，還有那種被注視的感覺……怎麼可能是幻覺？
我走到站台的長椅旁坐下，掏出手機，想給朋友發個消息問問，可手指放在屏幕上，卻怎麼都按不下去。我抬頭看向地鐵駛離的方向，隧道深處一片漆黑，像一張巨大的嘴，要把人吸進去。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緩過勁來，站起身往出口走。走出地鐵站，夜晚的風裹着暖意吹過來，可我還是覺得冷，從骨頭縫裏滲出來的冷。
回到家，我第一件事就是把燈全部打開。明亮的燈光照亮了房間，讓我稍微安心了一點。我倒了一杯熱水，握着杯子，溫熱的觸感慢慢傳到指尖，驅散了一點寒意。
我坐在沙發上，回想着剛才在地鐵上的場景。那個男人，到底是誰？大叔爲什麼沒看到他？是我真的太累了產生了幻覺，還是……
我不敢再想下去。
洗漱完躺在床上，我翻來覆去睡不着。閉上眼睛，眼前就會浮現出那個男人的背影，頭埋在臂彎裏，一動不動。耳邊好像還能聽到地鐵行駛的“哐當”聲，還有那股刺骨的冰冷氣息。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着的。迷迷糊糊中，我好像又回到了那輛末班車的車廂裏，坐在中間的座位上，倒數第二排的男人依舊頭埋在臂彎裏。突然，他慢慢抬起頭，可我卻看不清他的臉，只有一片模糊的黑暗。
我猛地驚醒，渾身是汗。窗外天已經蒙蒙亮了，可我卻再也睡不着了。我坐起身，看着窗外的晨曦，心裏只有一個念頭：明天晚上，我還要坐那輛末班車。
我要弄清楚，那個男人到底是誰。他爲什麼會出現在那輛末班車上？爲什麼只有我能看到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