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元年正月初一,紫禁城籠罩在新年的紅綢與瑞雪之中。太和殿的琉璃瓦上積着一層薄雪,檐下的紅燈籠映得雪色泛紅,本該是普天同慶的日子,養心殿裏卻彌漫着一股不易察覺的博弈氣息 —— 新朝年號的定奪,正在這裏悄然上演。
自辛酉政變塵埃落定,垂簾聽政的格局穩固後,朝野上下最關心的事,便是給新朝定一個年號。按大清祖制,新帝登基次年改元,如今鹹豐十一年已近尾聲,正月初一正是改元的吉日,可年號的人選,卻遲遲沒能敲定。
此前,內閣大臣們擬定了三個備選:“祺祥”“同治”“永清”。“祺祥” 是鹹豐駕崩後,八大臣倉促擬定的年號,雖已鑄了錢幣、印了文書,可隨着八大臣倒台,這兩個字早已被打上 “奸賊所定” 的烙印,沒人敢再提 —— 誰要是敢說 “祺祥好”,那不就是跟政變的勝利者唱反調嗎?純屬自討苦吃;“永清” 寓意 “永享太平、四海澄清”,雖吉利,卻顯得平淡,沒道出當下的政治核心,更像是普通人家盼平安的念叨,撐不起風雨飄搖的大清門面;而 “同治” 二字,初看尋常,細品卻藏着大學問 —— 既可以解爲 “兩宮太後同治天下”,也能釋爲 “君臣同治、朝野同心”,更暗含 “家國同治、內外安寧” 之意,可正是這多重解讀,讓大臣們犯了難。
養心殿內,黃色紗簾依舊低垂,慈禧和慈安坐在後面,小載淳穿着簇新的龍袍,規規矩矩地坐在龍椅上,手裏把玩着一枚玉如意,對眼前的爭論似懂非懂。奕訢站在百官之首,身後是內閣大學士、軍機大臣們,一個個面露難色,等着兩宮太後拍板。
“衆卿都說說,這三個年號,哪個更妥當?” 慈禧的聲音透過紗簾傳出來,不高不低,卻帶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內閣大學士周祖培先站了出來,躬身道:“回太後,‘祺祥’二字已涉逆臣舊案,斷不可用;‘永清’雖吉,卻略顯空泛,如今國家內有‘長毛’作亂,外有洋人環伺,當務之急是上下同心,共渡難關,‘同治’二字,恰有‘君臣同治、內外協和’之意,臣以爲最爲適宜。”
他這話算是說到了奕訢心坎裏。奕訢立刻附和:“周大人所言極是!‘同治’二字,既體現太後垂簾、臣等輔政的格局,又能號召天下臣民同心同德,共扶大清,實乃上上之選。”
可話音剛落,就有個老臣站了出來,顫巍巍地說:“太後,臣以爲不妥。‘同治’二字,若解爲‘兩宮同治’,倒也合情合理,可若傳揚出去,被人曲解爲‘女主共治’,恐有損皇家威嚴,也不合祖制啊!”
這話說得也算實在。大清開國以來,從未有過兩宮太後共同掌權的先例,“同治” 二字,確實把 “女人當家” 的局面擺到了台面上,難免會引來非議。
慈安坐在紗簾後,輕聲說:“妹妹,這位大臣說得也有道理,祖制不可違,咱們是不是再斟酌斟酌?”
慈禧卻笑了笑,語氣篤定:“姐姐多慮了。祖制是死的,人是活的。如今皇上年幼,若不是我們姐妹聯手,清除逆臣,穩住朝局,大清早就亂了套了。‘同治’二字,不是要彰顯我們姐妹的權力,而是要告訴天下人,如今的大清,需要太後、親王、百官同心同德,共治天下!再說了,皇上是君,我們是輔,‘同治’的核心,終究是皇上親政後的‘天下同治’,有何不妥?”
她這話既點明了當下的政治現實,又給足了群臣和祖制面子,可謂滴水不漏。
奕訢立刻跟上:“太後聖明!‘同治’核心在皇上,兩宮垂簾是輔佐,臣等輔政是盡忠,正是‘君爲核心,上下同治’,既合情理,又順天意!”
其他大臣見狀,也紛紛附和:“太後聖明!‘同治’二字,寓意深遠,臣等贊同!”
那個提出異議的老臣,見衆人都同意,也只能閉上嘴,躬身退了回去。他心裏清楚,如今慈禧和奕訢聯手掌權,大局已定,“同治” 年號,其實早就內定了,今天的爭論,不過是走個過場。
小載淳坐在龍椅上,聽着大臣們你一言我一語,終於忍不住問:“娘,‘同治’是什麼意思?是不是以後大家都要聽我的,一起治理天下?”
慈禧隔着紗簾,笑着說:“淳兒說得對!‘同治’就是讓所有人都聽皇上的,一起幫皇上治理天下,讓大清太平,讓百姓安樂。”
小載淳聽了,高興地拍了拍手:“好!那我就選‘同治’!我要讓大家一起幫我,打敗‘長毛’,趕走洋人,重建圓明園!”
百官們見狀,齊聲高喊:“皇上聖明!臣等遵旨!”
就這樣,一場看似簡單的年號之爭,在各方的博弈與妥協中落下了帷幕。正月初一當天,清廷正式昭告天下,鹹豐十一年改爲同治元年,以 “同治” 爲新朝年號,寓意 “兩宮同治、君臣同心、天下安寧”。
消息傳出去後,朝野上下反應不一。有人稱贊慈禧深明大義,定下如此寓意深遠的年號;有人擔心 “女主共治” 會引發朝局動蕩;也有人覺得,不管年號叫什麼,只要能穩住局面,平定叛亂,就是好年號。
而對於慈禧來說,“同治” 年號的定奪,不僅僅是一個名號的選擇,更是一場政治宣言。它確立了 “兩宮垂簾、親王輔政” 的格局,既鞏固了她的權力,又給了奕訢和百官足夠的尊重,爲新朝的穩定奠定了基礎。
奕訢心裏也清楚,“同治” 二字,既是慈禧對他的認可,也是一種約束 ——“共治” 意味着他可以參與朝政,卻不能獨斷專行,必須在慈禧劃定的框架內行事。
正月初一的午後,雪停了,陽光透過雲層灑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金光閃閃。小載淳穿着龍袍,在御花園裏堆雪人,玩得不亦樂乎。他還不知道,“同治” 這兩個字,將伴隨他的一生,也將見證大清最波瀾壯闊的一段歷史。
而養心殿裏,慈禧和奕訢正在商議新年的朝政安排:南方的曾國藩、李鴻章等人,已經逼近太平天國的都城天京,平定叛亂指日可待;北方的洋人,雖然暫時沒有異動,但也需要時刻提防;朝堂上,還要進一步清除八大臣的殘餘勢力,穩定人心。
“六爺,” 慈禧說,“新年伊始,最重要的就是讓曾國藩他們加把勁,盡快拿下天京,平定‘長毛’。只要內亂一平,我們就能集中精力應對外患,整頓朝綱了。”
奕訢點點頭:“太後放心,我已經給曾國藩發去密詔,讓他不惜一切代價,攻克天京,朝廷會全力支持他的軍需糧草。”
慈禧滿意地點點頭:“好。另外,八大臣的殘餘勢力,也要盡快清除幹淨,不能留下後患。還有,皇上的學業,也不能耽誤,李鴻藻先生教得不錯,讓他繼續好好教導皇上,將來皇上親政,才能成爲一個合格的君主。”
“臣遵旨。” 奕訢躬身應道。
同治元年正月初一,“同治” 年號的確立,標志着辛酉政變後的政治格局正式穩固,也爲大清開啓了一個新的時代。這個時代,既有平定叛亂的鐵血戰爭,也有洋務運動的艱難探索;既有兩宮垂簾的權力平衡,也有君臣之間的明爭暗鬥。
而對於六歲的載淳來說,“同治” 年號,是他帝王生涯的正式開端。他將在慈禧的輔佐下,在奕訢的輔佐下,在這個風雨飄搖的大清裏,慢慢成長。他不知道,這個年號所承載的,不僅僅是希望與期待,還有無盡的責任與挑戰。
接下來,等待他和大清的,將是平定太平天國的最後決戰,是與洋人的進一步周旋,是朝堂上的權力博弈,是帝王教育的嚴苛磨礪。“同治” 時代的大幕,才剛剛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