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吹着血腥氣，灌入肺腑，刺得人生疼。冷月煙一步一步走着，腳下的碎石發出細微的摩擦聲，像是爲她這條無法回頭的不歸路奏響的哀樂。
青瑣沉默地跟在身後，像她另一道更沉重的影子。
前方的路似乎沒有盡頭，蜿蜒沒入更深的黑暗。
就在她幾乎要被這沉重的死寂壓垮時，一股凜冽的、帶着淡淡藥苦香的寒意毫無征兆地從身後籠罩了她。
她的手腕被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住，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
天旋地轉間，她已被狠狠撞在旁邊冰冷的山石上，脊背撞得生疼，眼前發黑。
還未等她看清，微涼的指尖已如鐵鉗般扣住了她的下頜，強迫她抬起頭。
夜臨的臉近在咫尺。月光吝嗇地勾勒出他深邃的輪廓，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裏沒有任何溫度，只有一片沉沉的、能將人徹底溺斃的暗色。他身上那獨特的藥苦香與她呼吸間尚未散去的血腥氣交織在一起，成了一張無形卻窒息的網，將她牢牢縛住。
“看清楚無用者的下場了？”他低沉的嗓音貼着她的耳廓滑入，像裹着蜜糖的毒藥，每一個字都帶着令人戰栗的冰冷觸感。他的拇指近乎殘忍地摩挲着她下頜處細膩卻已泛紅的肌膚，那裏的脈搏正失控地狂跳，撞擊着他的指尖。
冷月煙想掙扎，卻發現渾身的氣力都像是被抽幹了，只剩下本能的戰栗。
他的另一只手，掌心滾燙，卻帶着同樣的不容抗拒，重重壓上她的心口。隔着一層衣料，那溫度幾乎要灼傷她，更像是一道無形的烙鐵，烙印下專屬的印記。
“以這裏爲界，”他的聲音更低，更緩，每一個音節都砸在她的心上，“畫地爲牢。”
冷月煙的呼吸驟然停滯。她難以置信地望進他深潭般的眼眸。
他允她復仇，允她借他的勢往上爬，甚至允她在他面前保持那份可笑的倔強。原來，所有的縱容都早已標好了價碼。他親手爲她搭建了舞台，卻同時掐斷了所有退路。那所謂的“舍不得”，那偶爾流露的、讓她心悸的復雜情緒，從來與愛無關，只是猛獸對爪下獨一無二的獵物，生出的禁錮與收藏的癖好。
一種巨大的羞辱和絕望席卷了她，比剛才直面死亡更甚。
“爲什麼…”聲音幹澀得厲害，她幾乎是用盡了殘存的勇氣，才擠出嘶啞的質問，“爲什麼要滅口？！那個人…他到底知道什麼關於畫像的秘密？！”
她緊緊盯着他，不肯錯過他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化。那是她僅存的、想要抓住的一點真相，哪怕它足以將她徹底摧毀。
夜臨眼底的墨色似乎更濃了一些，他凝視着她，仿佛在審視她垂死掙扎的狼狽。半晌，他唇角極輕微地勾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殘忍。
“真相，”他湊得更近，鼻尖幾乎要碰到她的，氣息交融，卻只讓她感到徹骨的寒，“是穿腸毒藥。好奇一次，代價便是一分。”
他的拇指緩緩上移，擦過她因緊張而微微顫抖的唇瓣，那冰冷的觸感卻帶來一種奇異的灼燙，烙印般留在那裏。
“你只需知道，”他最終宣判，語氣平淡卻毋庸置疑，“讓你活着，是目前爲止，我做出的最‘有用’的決策。”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鬆開了鉗制。
冰冷的指尖徹底離開她的皮膚，那驟然失去的壓力和溫度，反而讓她踉蹌了一下，全靠身後的山石支撐才沒有滑倒。
他漠然轉身，玄色的衣袂在夜風中劃開一道冷硬的弧線，再不多看她一眼。
冷月煙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如同看着一座無法逾越的冰山移動。唇上那被指尖擦過的灼燙感越發清晰，滾燙地提醒着她方才的屈辱與警告。
她下意識地偏過頭。
不遠處，青瑣正沉默地將那具逐漸冰冷的屍體拖向更深的陰影處，動作熟練而麻利，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仿佛只是在處理一件無關緊要的雜物。
那一瞬，冷月煙驟然明白——青瑣不僅僅是守護她的盾，他更是夜臨目光的延伸，是他無處不在的掌控的具象化。他就在這裏，沉默地提醒着她——你處於監視之下，你處於掌控之中。
回頭路早已斷裂。
從她選擇借他之力開始，不，或許更早，從她重生那一刻起，或者說，從那個藏在密室裏的畫像中的女子存在起，她就已經踏上了這條唯一的路——一條用陰謀與鮮血鋪就，通往他掌心深淵的囚寵之途。
腳下是萬丈深淵，身後是虎視眈眈的猛獸。而她，連墜落的方向，都由不得自己選擇。
滅口者是誰？畫像的秘密是什麼？他那偏執的“舍不得”背後，究竟是守護還是更深沉的毀滅？
每一個問題都化作荊棘，纏繞着她，越收越緊，刺得她鮮血淋漓。
青瑣處理完畢，重新走到她身後半步的距離，恢復成那道沉默的影子。
冷月煙閉上眼，深吸了一口這彌漫着淡淡血腥味和夜臨身上藥苦香的冰冷空氣。再睜開時，眼底的脆弱已被強行壓下，只剩下疲憊的、冰冷的清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