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姐被他這副樣子嚇了一跳,從床上坐起來,嘴硬道:“我能說什麼?不就是跟姐妹們聊聊天嗎?你發什麼瘋!”
“聊天?”王建軍氣得發笑,他指着劉大姐的鼻子,手指都在抖,“你把顧副師長的新媳婦說成是買來的狐狸精!你還說人家搶了師長夫人的東西!現在人家捅到政治處主任那兒去了!你知道我剛才在全處大會上多丟人嗎!”
王建軍把剛剛被領導叫去辦公室的訓話學了一遍。
“主任問我,是不是我的思想覺悟有問題,連自己家屬都管不好!還讓我寫一份深刻的檢討,明天當着所有人的面念!我年底的優秀幹事評選也泡湯了!”
劉大姐一聽也慌了。
她沒想到事情會鬧得這麼大。
“我也就是隨口一說,誰知道那個趙小虎跑去告狀。”她小聲嘟囔着,滿心委屈,“再說了,我說的也是實話啊,那女人就是鄉下來的。”
“實話個屁!”王建軍徹底爆發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暖水壺都跳了一下,“人家那是打了結婚報告,光明正大領了證的合法軍婚!受法律保護!你那是造謠!是誹謗!是破壞軍民團結!”
“我不管!你明天!天一亮就給我準備好東西,去顧副師長家!給我登門道歉!”
王建軍指着門口,下了死命令。
“你要是拉不下這張臉,我們就離婚!我王建軍丟不起這個人!你現在就給我滾回你娘家去!”
劉大姐徹底傻眼了。
她看着丈夫那張因爲憤怒而扭曲的臉,心裏又是害怕又是委屈。
她不就是說了幾句閒話嗎?
怎麼就要鬧到離婚的地步了?
那個新來的張月玥,到底是個什麼妖精?
夜深了。
1-101的屋子裏,燈光亮着。
顧國安把那匹碎花棉布掛在窗戶上,笨拙地比量着尺寸。
他心裏那股火氣,在趙小虎跑回來匯報了王家的雞飛狗跳後,總算是徹底順了下去。
張月玥搬了個小板凳坐在旁邊,手裏拿着針線,正慢悠悠地穿針。
“消氣了?”她抬眼看他。
顧國安“嗯”了一聲,耳朵有點紅。
張月玥放下針線,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很自然地接過了他手裏的布。
“我來量。”她仰頭看着他,那雙清澈的眼睛在燈光下亮得驚人,“你去給我倒杯水,要放了紅糖的。”
顧國安高大的身軀一震,立刻轉身,動作迅速地去給她沖紅糖水,背影都透着一股子聽話。
張月玥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心裏一片安寧。
等他端着搪瓷缸子遞過來時,她卻沒有接。
她抬起手,不是去接水杯,而是伸向他的臉。
顧國安渾身一僵。
【她要幹什麼?】
【摸我臉?】
【不行,老子一天沒洗臉了。】
張月玥的手指,輕輕落在了他眉尾的那道疤痕上。
她湊近了一些,鼻尖幾乎要碰到他的下巴。
她的聲音很輕,帶着一點好奇,還有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顧國安,你這裏,是怎麼弄的?”
顧國安端着搪瓷缸子的手懸在半空,一動不動,水面上放了紅糖的熱水,還在晃動着圈圈漣漪。
張月玥的手指很輕,帶着一點點涼意,落在他眉骨的位置,正好覆在那道陳年舊疤上。
疤痕的皮膚粗糙,凹凸不平,跟周圍健康的皮膚截然不同。
她的指尖在那道疤痕上,極慢極輕地滑動了一下。
這個動作,比她之前任何一次拽他衣袖,都更讓他不知所措。
【她摸我臉了。】
【這疤這麼難看,會嚇到她吧。】
【當年衛生員縫針的時候,手抖得跟篩糠一樣,縫得跟蜈蚣似的。】
【她會不會嫌我醜?】
【我這臉一天沒洗了,上面還有灰。】
他的腦子裏亂成了一鍋粥,各種念頭像沒頭蒼蠅一樣亂撞,可身體卻做不出任何反應。
他甚至忘記了呼吸。
張月玥見他沒反應,又湊近了一點。
呼吸溫溫熱熱的,拂過他的下巴,帶起一陣細微的癢。
“顧國安,你這裏是怎麼弄的?”
她的聲音壓得很低,鑽進他耳朵裏,讓他那半邊身子都有些發麻。
這個問題從來沒有人問過他。
戰友們都清楚這是軍人的勳章,家裏人只會爲他後怕,叮囑他下次當心。
只有她,用這樣一種純粹好奇的口吻,問着這道傷疤的來歷。
顧國安喉結滾動了一下,嗓子幹得厲害。
他偏過頭,避開了她探究的視線,目光落在牆上掛着的軍綠色布料上。
“幾年之前,出任務。”
他的聲音又低又啞,每個字都說得極其簡短。
“被彈片劃的。”
他說完就閉上了嘴,再多一個字都吝嗇。
那段九死一生的經歷,槍林彈雨和遍地狼煙,被他用區區十幾個字就概括了。
他不想用那些血腥的場面嚇到她,那不是她應該接觸的世界。
張月玥的手指沒有收回去。
彈片。
就這麼兩個字,卻讓她的心口驀地一抽。
她能想象到那該是多危險的場面。
這個男人用他強壯的身軀,去面對那些最可怕的武器。
他擋在她身前,隔開擁擠的人群和鄰居的刁難,他也同樣用這副血肉之軀,擋在了國家的危險之前。
這道疤痕不是醜陋的印記。
這是一種證明。
一種讓他整個人都鮮活生動起來的證明。
一種讓她心頭發酸,又忍不住想要靠近的證明。
她忽然踮起腳尖。
顧國安察覺到她的動作,身體下意識繃得更緊了。
他垂下眼,只能看到她烏黑的發頂。
【她要幹什麼?】
【靠得太近了。】
下一秒,一個溫熱柔軟的東西,印在了他眉骨的傷疤上。
那是她的嘴唇。
很輕,很軟,帶着一點點她身上獨有的馨香。
顧國安手裏的搪瓷缸子掉在地上,紅糖水灑了一地,溫熱的液體濺溼了他的褲腿,可他全然沒有反應。
【!!!!!!】
【她親我了。】
【她親了我。】
【她親了我臉上的疤。】
【完了。】
【腦子不會轉了。】
【是軟的,跟剛蒸出來的饅頭一樣軟。】
【怎麼辦?現在怎麼辦?我要不要也親她一下?不行!那是耍流氓!會被槍斃的!】
【我的天,我顧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