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塞拉斯在清晨第一縷灰蒙蒙的光線透進窗戶時就已經醒了。

其實他整晚都沒怎麼睡。巢都下層的夜晚從不真正安靜:遠處工廠的轟鳴,近處巷道的腳步聲和低聲交談,隔壁房間的咳嗽和呻吟,還有那些在靈能感知裏不斷浮現的、混亂的情緒波動——所有這些構成了一張嘈雜的網,讓他難以入眠。

更讓他不安的是那股始終存在的、甜膩的腐臭味。不是通過鼻子聞到的,是靈能層面的感知。那味道像幽靈一樣飄浮在空氣裏,時強時弱,但從不消失。它從地下深處滲透上來,沿着管道,沿着通風口,沿着建築裂縫,悄無聲息地蔓延。

塞拉斯從床上坐起來,揉了揉太陽穴。頭痛從昨晚開始就沒停過,像是有人用鈍器在敲打他的頭骨內部。這是靈能過載的典型症狀,說明這個區域的亞空間擾動比他預想的更嚴重。

他穿好衣服,走到窗邊。外面街道上已經有人開始活動:攤販推着小車去占位置,工人拖着疲憊的腳步走向工廠,幾個流浪漢蜷縮在牆角,身上蓋着破布。空氣還是那麼渾濁,帶着化學廢料和腐爛垃圾的混合氣味。

戈爾從另一張床上起來,動作利落地整理床鋪,檢查裝備。技術神甫01-德爾塔則整晚都坐在桌邊,面前的儀器屏幕閃爍着各種數據和圖表。他不需要睡眠,機械改造讓他的生理需求降到了最低。

“有進展嗎?”塞拉斯問。

德爾塔的機械眼紅光閃爍:“昨晚進行了三次全頻譜掃描。微生物濃度在凌晨三點達到峰值,比標準值高出百分之六十三。靈能讀數波動頻繁,但主要集中在三個區域:工業區西部,貧民窟中部,以及……我們正下方。”

“正下方?”戈爾走過來,“意思是這棟樓下面有問題?”

“準確說,是地下管道系統。”德爾塔調出一張巢都下層的簡化結構圖,上面有三個紅點在閃爍,“這三個區域都檢測到異常的靈能波動和微生物活動。而且波動模式顯示,它們之間存在某種……聯系。像是網絡上的節點。”

塞拉斯看着那張圖,眉頭緊皺。三個點形成一個不規則的三角形,覆蓋了巢都下層大約四分之一的區域。如果德爾塔的分析正確,那就意味着腐化不是隨機發生的,而是有組織、有計劃的擴散。

“凱爾呢?”他問。

“半小時前出去了。”戈爾說,“說是去弄裝備,順便打聽消息。讓我們等他回來再行動。”

塞拉斯點點頭。他走到桌邊,看着德爾塔儀器上顯示的那些數據曲線。靈能波動像心跳一樣有規律地起伏,微生物濃度曲線則呈現緩慢但穩定的上升趨勢。最詭異的是兩條曲線的相關性——靈能波動增強時,微生物活動也會同步增強,像是被什麼指揮着。

“這些微生物……”塞拉斯指着屏幕,“能確定是什麼嗎?”

“樣本分析尚未完成。”德爾塔說,“但初步結果顯示,它們不屬於任何已知的病原體分類。細胞結構異常,代謝模式混亂,而且似乎能與宿主免疫系統形成某種……共生關系。不是寄生,是共生。”

“共生?”戈爾皺眉,“什麼意思?病菌和人體和平共處?”

“更準確說,是重組。”德爾塔調整了一下參數,屏幕上出現一個放大的細胞結構圖,“這些微生物會嵌入宿主細胞,改變其代謝路徑,誘導細胞產生新的蛋白質和酶類。結果就是宿主會表現出一些……異常症狀,但不會立即死亡。相反,部分生理機能可能還會增強。”

塞拉斯感到一股寒意順着脊背爬上來。這種模式他聽說過,在星界軍的保密培訓課程裏,關於混沌腐蝕的章節。某些邪神眷屬帶來的腐化不是簡單的殺死宿主,而是轉化,是扭曲,是把生命重組成更符合它們美學的東西。

而德爾塔描述的這種微生物行爲,完美符合那種腐化的特征。

“我們需要實地樣本。”塞拉斯說,“病人的血液和組織樣本。還有環境樣本,特別是那些靈能波動強烈的區域。”

“凱爾應該能弄到。”戈爾說,“他在這片混了這麼多年,肯定有門路。”

話音未落,門外傳來腳步聲。幾秒後,凱爾推門進來,手裏提着兩個大袋子。他把袋子扔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弄到了。”凱爾抹了把臉上的汗,“噴火器,霰彈槍,彈藥,還有防護服。花了不少錢,但都是好貨。另外……”他從懷裏掏出一個扁平的金屬盒,“這是你們要的樣本。”

塞拉斯接過盒子,打開。裏面整齊排列着十幾支采血管,管內是暗紅色的血液樣本。每支管子上都貼着標籤:姓名,年齡,症狀,采集日期。

“從哪裏弄來的?”戈爾問。

“診所。”凱爾點了一支煙,“李醫生那邊。我跟他有點交情,以前幫他處理過幾個鬧事的混混。他說最近得怪病的人越來越多,症狀都差不多:發燒,出疹子,但精神亢奮,而且恢復後身體變得……奇怪。有些人力氣變大了,有些人舊傷好了,但膚色發綠,眼睛有時會閃光。”

塞拉斯拿起一支采血管,對着光看。血液顏色比正常深,而且在光線下似乎有極微弱的彩虹色反光。他把管子遞給德爾塔:“立刻分析。”

德爾塔接過樣本,插入儀器的一個接口。幾秒後,屏幕上的數據開始刷新,新的曲線和圖表跳出來。

“確認與昨晚環境樣本中的微生物同源。”德爾塔說,“濃度很高,每毫升血液中約有十萬個微生物個體。但它們處於休眠狀態,沒有攻擊宿主細胞,反而在分泌某種物質……類似於神經遞質,但結構未知。”

“能確定傳播途徑嗎?”塞拉斯問。

凱爾吐出一口煙:“李醫生說可能是空氣傳播,或者接觸傳播。病人之間沒有明確的接觸史,但都住在同一片區域,而且……”他頓了頓,“都使用同一條主排水管道。李醫生懷疑是管道裏的黴菌變異了,產生了新的過敏原。”

塞拉斯和戈爾交換了一個眼神。管道。又是管道。

“還有別的消息嗎?”塞拉斯問。

“有。”凱爾的表情嚴肅起來,“工業區那邊出事了。昨晚又有一批人被殺,八個,全是‘鐵爪幫’的人。死狀和之前一樣,被撕碎,放血。但這次有人看到了。”

“目擊者?”

“一個老流浪漢,住在附近的廢棄集裝箱裏。他說看到一個紅色的影子,很快,像鬼一樣。還聽到聲音,像是野獸的吼叫,但又有點像人在說話。警察已經封鎖了現場,但這次壓不住了,死了八個人,媒體開始關注了。”

塞拉斯沉思着。工業區的屠殺,貧民窟的怪病,這兩件事看起來沒有直接聯系,但發生時間接近,地點都在巢都下層,而且都透着超自然的痕跡。更重要的是,他之前感知到的那兩股混沌波動,一股暴怒,一股腐臭,正好對應這兩件事。

“我們需要去兩個地方。”塞拉斯做出決定,“先去診所,見見李醫生和病人。然後去工業區,看看命案現場。凱爾,你能安排嗎?”

凱爾掐滅煙頭:“診所沒問題,李醫生同意和你們談談。但工業區……現場還被警方封鎖着,硬闖會引起麻煩。”

“不用進封鎖區。”塞拉斯說,“遠處觀察就行。我需要感受一下那裏的靈能殘留。”

“感受?”凱爾挑眉,“你們靈能者都這麼玄乎嗎?”

“比你想象的更玄乎。”戈爾哼了一聲,“有時候我希望自己沒那麼了解。”

準備工作花了大約一小時。他們換上便服,外面套上凱爾弄來的防護服——那是工業區工人用的標準防護服,陳舊但還算完整,能提供基本的防污染和防切割保護。武器藏在寬鬆的外套下面:塞拉斯帶了一把手槍,戈爾背着拆散的霰彈槍,凱爾自己有一把老式轉輪手槍。

德爾塔則帶着他的儀器箱,箱子經過僞裝,看起來像個維修工具箱。

一行人離開住處,走進清晨的街道。這個時間巷道裏人還不多,只有一些早起的小販在整理貨物。凱爾帶路,穿過幾條狹窄的巷道,來到那棟兩層的水泥建築前——貧民窟診所。

診所門口已經排起了隊,大約二十多人,大多是老人、婦女和兒童。他們臉色疲憊,眼神空洞,有些人不停咳嗽,有些人皮膚上能看到明顯的疹子。空氣裏彌漫着消毒水和疾病混合的氣味。

凱爾沒有排隊,直接走到門口,對一個戴眼鏡的瘦小登記員說了幾句。登記員抬頭看了看塞拉斯他們,點點頭,示意他們進去。

診所內部比塞拉斯想象的更簡陋。大廳裏擺着幾排長椅,幾乎坐滿了人。牆壁斑駁,天花板漏水,日光燈有一半不亮。最裏面的診室門開着,能看到一個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正在給一個孩子檢查。

那就是李醫生。他看起來很疲憊,眼鏡滑到鼻尖,眼袋很深。看到凱爾帶人進來,他做了個手勢,示意稍等,然後快速結束了對孩子的檢查,開了張處方,讓孩子去拿藥。

“到後面來。”李醫生低聲說,帶着他們穿過診室,來到後面的一個小房間。這裏大概是儲物間兼休息室,堆滿了藥品箱和醫療器材,只有一張小桌子和幾把椅子。

“坐吧。”李醫生自己先坐下,揉了揉太陽穴,“凱爾說你們是……衛生部門的特別調查員?”

“可以這麼說。”塞拉斯沒有正面回答,“我們聽說這裏出現了一種新的疾病,想來了解一下情況。”

李醫生苦笑:“新疾病?也許吧。症狀看起來像嚴重的過敏反應:高燒,皮疹,呼吸道症狀。但抗過敏藥效果有限,而且病人恢復後會有……後遺症。”

“什麼樣的後遺症?”塞拉斯問。

“體力增強,舊傷愈合,但膚色改變,眼睛偶爾會閃光。”李醫生從抽屜裏拿出一疊病歷,“最初只有零星幾個病例,我都歸爲管道黴菌過敏。但這兩周病例數激增,現在已經超過五十例了。而且症狀越來越典型,恢復後的變化也越來越明顯。”

塞拉斯翻看病歷。記錄很簡略,但能看出規律:所有病人都住在以診所爲中心、半徑大約五百米的區域內;發病前都有接觸過管道或污水;恢復時間平均三到五天,比普通感染快得多;恢復後都報告身體“感覺更好”,但外觀有異常變化。

“我們能見見病人嗎?”塞拉斯問,“最好是正在發病期的,還有已經恢復的。”

李醫生猶豫了一下:“可以,但別嚇到他們。這些人本來就很緊張了。”

他帶着他們回到大廳,指了指幾個病人。一個正在咳嗽的老太太,一個手臂上長滿疹子的中年男人,還有一個已經恢復、但膚色明顯發綠的年輕人。

塞拉斯先走到那個年輕人面前。年輕人大概二十歲,坐在長椅上,低着頭,像是在發呆。他的皮膚呈現出一種不健康的灰綠色,手指關節處有細小的、像苔蘚一樣的斑點。最詭異的是他的眼睛——瞳孔深處隱約有彩虹色的微光,像是有螢火蟲在裏面飛。

“你好。”塞拉斯輕聲說,“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年輕人抬起頭,眼神有些渙散,過了幾秒才聚焦:“啊……你好。什麼事?”

“關於你的病。”塞拉斯說,“李醫生說你已經好了,現在感覺怎麼樣?”

“感覺……很好。”年輕人說,聲音平靜得有些不自然,“從來沒有這麼好過。以前總是咳嗽,胸悶,現在全好了。力氣也大了,昨天我一只手就把一個很重的箱子搬起來了。”

“生病期間有什麼特別的感受嗎?”

年輕人想了想:“就是發燒,出疹子,但……不難受。反而很清醒,像是能聽到很多東西。有時候還能感覺到……別人。”

“感覺到別人?”

“就是……能知道別人是不是也病了,能感覺到他們的難受。”年輕人皺起眉頭,像是在努力組織語言,“然後我就想……讓他們也好起來。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我腦子裏告訴我該怎麼做。”

塞拉斯感到一陣寒意。他看了一眼戈爾,後者也表情凝重。

“最後一個問題。”塞拉斯說,“你生病前,有沒有接觸過什麼特別的東西?或者去過什麼特別的地方?”

“特別的地方……”年輕人思索着,“就是去管道裏修過東西。我是維修工,經常下去。對了,有一次在管道裏看到一群老鼠,它們……不怕人,還圍着我轉,像在觀察我。當時覺得奇怪,但沒多想。”

塞拉斯點點頭:“謝謝。祝你早日完全康復。”

他轉身走開,回到李醫生和凱爾身邊。戈爾跟上來,低聲說:“那小子不對勁。眼睛裏的光,還有說話的方式……像是被催眠了。”

“不是催眠。”塞拉斯說,“是更深層的東西。德爾塔?”

德爾塔一直在用儀器掃描大廳裏的病人。此時他抬起頭,機械眼紅光閃爍:“所有病人體內都檢測到那種未知微生物。濃度與症狀嚴重程度正相關。最異常的是……”他指了指那個年輕人,“他已經‘康復’,但微生物濃度反而最高。它們沒有消失,是融入了他的身體,成爲了他的一部分。”

塞拉斯深吸一口氣。情況比他預想的更糟。這不是普通的疾病,是系統性的腐化。微生物不是致病源,是轉化媒介。它們在把人類重組成……別的東西。

而這一切,似乎都與管道系統有關。

“我們需要去工業區。”塞拉斯說,“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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