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晚楹輕拎羅裙朝那架古琴走去,她此刻未曾注意的是,遠遠,也有剛到府中的人在盯着她。
長公主唇角始終含笑,看着沈晚楹的一舉一動,她雖然看着溫柔,但骨子裏有種倔強不屈的氣質,與她年輕的時候有些相似。
世事無常,星隧貿遷,都已經過去三十年了,她也快忘了曾經的自己。
蕭承燁本打算晚些來,錯過這場過分嘈雜的宴會,只是剛至門口時,發現了沈晚楹的馬車,覺得好奇便繞來看看。
她會撫琴?
沈晚楹剛坐下,纖纖玉手撥動琴弦簡單試音,覺得沒什麼問題後,潤如雨澤的琴音飄揚而起,又漸漸如潮水般涌向四方,時輕時緩。
她的動作中含着幾分靈力,將這縷縷仙音傳得更遠,伴着清風朗朗,屋檐下的風鈴搖動,瀟灑悠揚,讓萬物凝神,不由得沉浸在由她編織的世界中。
不過這把琴算不得好,整首曲目最爲激昂的時候,琴弦斷裂。
砰——
衆人隨之浮遊的思緒戛然而止。
沈晚楹看着指尖鮮血即將滴落,趕忙用衣襟簡單裹住,蔥白指尖留下一道血痕藏在衣袖之中,她起身本想表達歉意,誰知長公主抬手爲其撐腰。
“一把琴而已,不必在意。”
江施雅已經無言可對,手背被掐青也感受不到任何痛楚,從小到大,她素來是受人追捧的那個,無論站在哪裏,衆人的目光都會聚集在她身上,今日卻感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這一切都是沈晚楹帶來的,她哪裏有京中那些人說得那般可憐?
生了一張像狐媚子的臉,還這麼會裝。
“改日多來做客,本宮很喜歡看你撫琴。”長公主示意沈晚楹入座,又看見她被鮮血染紅的袖口,蹙起眉頭:“快,帶嘉寧下去處理一下傷口。”
蕭承燁轉身,沒有讓衆人發現他的蹤影,瞧見有嬤嬤引着沈晚楹去後院,他便也轉了方向繞路過去。
“嬤嬤,將藥拿去那個亭子下方吧,我想在外面看看花。”這次,沈晚楹注意到身後跟隨的影子,她頓住腳步朝嬤嬤說道。
“青雲,你跟着嬤嬤過去取藥。”
“是。”兩人都離開之後,沈晚楹餘光往後移,這次又是誰?
她指尖的傷口不礙事,只是這血不能亂流。
沈晚楹感受到些許刺痛,這些都不算什麼,驀然,一抹玄色身影從側方走來,步履沉穩。
察覺到目光緊隨,沈晚楹回眸,眸光略有驚訝,竟然能在此處見到蕭承燁?
“譽王殿下,您怎麼會在這裏?”
“你會烹茶,撫琴,還有幾分本事自保……爲何蠢到被沒有血緣關系的姑母禁錮十年?”蕭承燁向來不喜拐彎抹角,走近涼亭,只是這句話對於他們現在的關系而言,不太禮貌。
沈晚楹當然不會直面回復:“我爲什麼要告訴你?”
“不說也罷。”蕭承燁手裏拿着一個小瓷瓶遞來,手懸在空中,等着沈晚楹親自接下。
他與她之間有不小的體型差,如此高大的人擋住了沈晚楹前方的大部分視線,她抬眸,眉眼醞着幾分不解。
“金瘡藥。”
“不用,嬤嬤去拿了。”
“本王送出去的東西,就沒有拿回來的道理。”蕭承燁眉頭輕鎖,抓着沈晚楹的手腕,直接將這個瓷瓶塞進她沒受傷的手心,過分霸道。
沈晚楹還能感受到瓶身被捏過的溫度,蕭承燁那張冷厲雋逸的臉龐沒有任何表情,她看着他幽深的眸子,不知道該說什麼。
出於人情世故,小聲回了句:“多謝殿下。”
蕭承燁的視線不知不覺被她另一只還在流血的手吸引,微粉的衣袖被染紅一片,還在擴散,不知怎麼回事,明明就一點兒小傷口,但看沈晚楹這嬌小的身板兒,怕她失血過多暈了。
他不知又從哪裏拿出一張深色絲帕,抓着沈晚楹另一只手腕給她纏住止血。
“我……”沈晚楹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殿下,我沒事……”
“藥打開。”蕭承燁拉着沈晚楹坐在石凳上,又覺得她太矮,只得自己垂頭才行,聲音也帶着幾分命令意味。
看她沒反應,幹脆自己動手,又將瓷瓶拿起,打開,很利落地往她傷口上撒藥。
“嘶……”沈晚楹的手下意識往回縮,藥粉化開時帶着刺痛,她咬了咬下唇內側,蛾眉擠在一起,覺得難受。
“待會兒嬤嬤就過來了,不用您幫忙……疼……”
沈晚楹覺得這就是變相的折磨,她明明可以不用藥,用靈力止住血就行了,遇上蕭承燁,還得受這種苦。
“好醜的……”沈晚楹看着自己的食指被裹起來,當即要抱怨,但迎上蕭承燁那陰沉無盡的黑眸,趕忙變了語氣:“不醜,也還可以,看得下去。”
她也不想傷他自尊。
“嬤嬤要來了。”沈晚楹清楚青天白日,孤男寡女單獨相處的影響不好,趕忙起身好心提醒:“您要不先避一避?”
“呵,沒良心的。”蕭承燁當即離開,他那雙修長白皙的指節染上沈晚楹的血,一向潔癖的人沒覺得有什麼不適,睨了她一眼之後便快步離開。
等嬤嬤來時,沈晚楹背着手三言兩語將人勸走,留下青雲一人在身邊。
“郡主,奴婢幫您上藥。”
“不用了,幫我把手上的血擦幹淨就行。”沈晚楹看蕭承燁的動作雖然不怎麼溫柔,但傷口處理的很不錯。
“這絲帕好像不是您的。”青雲疑惑不解。
沈晚楹言簡意賅:“不用管。”
青雲話少,輕揉着拿着溼帕擦她流進掌心的血:“疼的話您記得說哦。”
“嗯。”
蕭承燁沒走遠,視線依然能看見沈晚楹的背影,還有她的動作,指節彎了彎示意沉影上前,叮囑道。
“讓她賠本王的絲帕。”
“是。”沉影目光愣了愣,趕緊點頭。
當青雲去倒水時,沉影鑽空子過去告知,沈晚楹目光一樣呆滯,費了好大力氣擠出一點點笑容,不可置信地看着當時蕭承燁離開的方向。
什麼鬼?
誰求着他幫忙包扎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