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停在了一個有些年頭的單位家屬院門口。與市中心那些光鮮亮麗的高檔公寓相比,這裏顯得樸實而安靜,樓體外牆爬滿了歲月的痕跡,但院子裏打掃得幹幹淨淨,花壇裏種着些尋常的花草,透着一種沉穩的生活氣息。
陳陽提着簡單的行李箱下了車,深吸了一口這裏熟悉的、帶着點老舊水磨石和飯菜香味的空氣,一直緊繃冰冷的神經似乎稍稍鬆弛了一絲。這裏是他長大的地方,無論外面經歷了怎樣的狂風暴雨,這裏似乎總有一種能讓人心安的力量。
他熟門熟路地走上三樓,敲了敲門。
幾乎是立刻,門就從裏面被打開了。母親王麗系着圍裙,臉上帶着顯而易見的擔憂和急切,看到是他,明顯鬆了一口氣,但看到他蒼白的臉色和眼底的疲憊,眉頭又立刻蹙緊了。
“陽陽!你可算回來了!快進來快進來!”王麗連忙側身讓他進屋,目光落在他手裏的行李箱上,眼神又暗了暗。
父親陳建國正坐在客廳的舊沙發上看着報紙,聽到動靜也抬起頭,摘下老花鏡,沉穩的目光在兒子身上掃過,沒多問什麼,只是指了指旁邊的沙發:“回來了,坐吧。”
家裏還是老樣子,家具有些陳舊,但收拾得一塵不染,窗明幾淨,陽光透過幹淨的玻璃窗照進來,暖洋洋的。空氣裏飄着淡淡的、他從小聞到大的燉湯香氣。
王麗給他倒了杯熱水,又匆匆走進廚房,端出一碗一直溫在灶上的雞湯,塞到他手裏:“早上收到你微信,我就趕緊燉上了,快,趁熱喝點,暖暖身子。你看你臉色難看的……”
陳陽接過碗,溫熱的觸感透過瓷碗傳到冰涼的手心,他卻沒什麼胃口。
王麗在他身邊坐下,看着他低頭用勺子無意識地攪動着碗裏的湯,終於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問道:“陽陽,到底怎麼了?出什麼事了?你跟媽說實話,是不是……跟琳琳吵架了?”
陳建國雖然沒說話,但也放下了報紙,默默地點燃了一支煙,眉頭微鎖,等着他的回答。
陳陽沉默着。客廳裏只有牆上老式掛鍾滴答走秒的聲音和父親吸煙時輕微的吐息聲。
他知道瞞不住,也不想瞞。這裏是他唯一可以不必強撐、不必僞裝的地方。
他放下湯勺,身體向後靠在沙發靠背上,閉上了眼睛,像是在積蓄力量。再睜開時,眼底是一片濃得化不開的疲憊和痛楚。
他沒有隱瞞,將從昨晚在KTV看到的一幕,到近半年來趙琳對張磊種種超出常理的維護、那些被他發現卻又被她輕描淡寫帶過的謊言、孫梅周婷的煽風點火……盡可能平靜地、客觀地敘述了一遍。
他沒有添油加醋,只是陳述事實,甚至連“離婚”兩個字都刻意避開了,只說:“我心裏很亂,沒辦法再面對她,想分開冷靜一下。”
說完,他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重新靠回沙發裏,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有些泛黃的紋路。
王麗聽完,臉上的血色褪去了一些,眼裏滿是震驚和難以置信。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終卻只是化作一聲長長的、沉重的嘆息。
“琳琳這孩子……她、她怎麼能這樣呢……”她的聲音裏帶着痛心和失望,“那孩子以前不是這樣的啊……是不是有什麼誤會?陽陽,你們倆這麼多年感情,風裏雨裏都過來了,多大的坎兒不能一起邁過去?你千萬別太沖動,好好想想……”
她是真心喜歡趙琳這個兒媳,欣賞她的能幹和當年對兒子不離不棄的情義。她本能地還是希望這只是年輕人鬧別扭,希望有挽回的餘地。
一直沉默抽煙的陳建國,這時猛地吸了一口煙,然後將煙蒂用力摁滅在煙灰缸裏,發出沉悶的聲響。
他抬起頭,目光沉穩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堅定,直接看向兒子:“兒子,爸跟你說。”
“感情是兩個人的事,講究個相互尊重,將心比心。她趙琳事業做得再大,在家裏,她是你老婆,就得有老婆的樣子!跟別的男人拉拉扯扯,還撒謊騙人,這放到哪裏都說不過去!”
他的聲音不高,卻自帶一股一家之主的威嚴和分量。
“你媽心軟,勸你和氣。但爸得告訴你,咱們老陳家的人,行的端立得正,不惹事,但也絕不能怕事!更不能委屈自己!如果她趙琳真的做了對不起你、對不起這個家的事,那你做什麼決定,爸都支持你!”
父親的話,像一塊沉甸甸的基石,穩穩地落在了陳陽那顆漂浮不定、幾乎快要凍僵的心髒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