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的清晨,在高層酒店的總統套房裏醒來,映入眼簾的便是透過巨大落地窗灑入的、帶着薄霧的金色陽光,以及下方如同微縮模型般緩緩蘇醒的城市。沈言飛有一瞬間的恍惚,才意識到自己身處何地。
身側的位置已經空了,殘留着熟悉的雪鬆氣息和一絲微涼的觸感。他坐起身,揉了揉眼睛,聽到浴室裏傳來隱約的水聲。傅晏辭似乎無論睡得多晚,總能保持雷打不動的早起習慣。
沈言飛下床,赤腳踩在柔軟昂貴的地毯上,走到窗邊。初冬的S市,天空是一種清透的灰藍色,與A市凜冽的幹冷不同,這裏帶着一種溼潤的寒意。俯瞰着腳下車水馬龍、逐漸變得繁忙的街道,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將心中那點因即將到來的盛大場合而產生的緊張感壓下去。
今天,他將以全新的身份,站在傅晏辭的身邊,暴露在無數業界精英和競爭對手的目光之下。
浴室的水聲停了,門被拉開,傅晏辭穿着浴袍走了出來,頭發還溼漉漉地滴着水,水珠順着他輪廓分明的下頜線滑落,沒入浴袍微敞的領口。他看到站在窗邊的沈言飛,腳步頓了頓。
“醒了?”他一邊用毛巾擦拭着頭發,一邊走向衣帽間,“準備一下,一小時後出發。”
“好。”沈言飛收回目光,也走向浴室洗漱。
當他換好提前熨燙妥帖的深灰色西裝,打好領帶,走出臥室時,傅晏辭也已經穿戴整齊。他今天選擇了一套剪裁極佳的藏藍色暗紋西裝,搭配同色系領帶,襯得他身形愈發挺拔,氣質冷峻矜貴,僅僅是站在那裏,便自帶一股迫人的氣場。
他的目光落在沈言飛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似乎是在確認他的着裝是否得體。那目光專業而冷靜,不帶任何私人情感,卻讓沈言飛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
“不錯。”傅晏辭淡淡評價了一句,算是認可。
早餐是送到房間的。兩人沉默而高效地用完餐,便準時下樓,乘坐主辦方安排的專車前往峰會會場。
峰會設在S市地標性的國際會議中心,場面遠比沈言飛想象的還要盛大。紅毯從門口一直鋪到主會場,兩旁架滿了長槍短炮的媒體記者,閃光燈此起彼伏。來自全球各地的商業巨頭、行業領袖、知名投資人絡繹不絕,空氣中彌漫着精英匯聚特有的、混合着香水、雪茄和權力欲望的氣息。
傅晏辭的出現,無疑引起了不小的騷動。他本身就代表着資本和行業的風向,加上前陣子那場轟動一時的“秘書變太太”的新聞,讓他更是成爲了媒體追逐的焦點。
當傅晏辭率先下車,然後極其自然地側身,向車內伸出手時,所有鏡頭瞬間都對準了那個方向。
沈言飛深吸一口氣,將手放入傅晏辭的掌心,借着他的力道,沉穩地下了車。
刹那間,閃光燈如同密集的閃電,幾乎要將他吞噬。他能感覺到無數道目光,好奇的、探究的、審視的、甚至是不懷好意的,如同實質般落在他身上,尤其是他與傅晏辭緊緊交握的手,以及兩人無名指上那對無法忽視的對戒上。
傅晏辭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微微收緊手掌,力道堅定,仿佛在無聲地傳遞着力量。他並沒有刻意停留供媒體拍照,只是護着沈言飛,在助理和安保人員的開路下,步伐沉穩地沿着紅毯向內走去,對周圍此起彼伏的“傅總看這裏!”“傅太太,請問……”之類的呼喊充耳不聞。
他的姿態明確地告訴所有人:我們來了,但沒必要向你們解釋什麼。
進入主會場,巨大的水晶吊燈下,衣香鬢影,觥籌交錯。傅晏辭一出現,立刻便有相熟或不熟的商業夥伴迎上來寒暄。
“傅總,好久不見!”
“傅總,這位就是傅太太吧?果然是青年才俊,一表人才。”
“恭喜二位啊!”
面對這些問候,傅晏辭應對得體,握手,簡短交談,既不顯得過分熱絡,也不失禮數。而當有人將話題引向沈言飛時,他會很自然地將沈言飛稍往前帶半步,簡單地介紹一句:“這是我先生,沈言飛。”或者“言飛目前也在傅氏擔任我的秘書。”
他的介紹言簡意賅,卻將沈言飛的身份清晰地定位在“配偶”和“下屬”兩個維度,既表明了親密關系,也肯定了其工作能力,堵住了那些可能將他視爲純粹“附屬品”的揣測。
沈言飛努力保持着得體的微笑,跟在傅晏辭身邊,偶爾在傅晏辭目光示意時,補充一兩句關於會議流程或傅氏近期動向的專業信息。他聲音清晰,措辭嚴謹,表現出了優秀的職業素養,讓一些原本帶着有色眼鏡看他的人,眼神裏也多了幾分正視。
然而,並非所有人都抱有善意。
在開幕式前的休息間隙,一位穿着酒紅色西裝、略顯富態的中年Alpha端着酒杯走了過來,他是另一家跨國集團的亞太區總裁,姓趙,與傅氏在幾個領域存在競爭關系。
“傅總,真是到哪裏都少不了您的風采啊。”趙總笑着與傅晏辭碰了碰杯,目光卻意有所指地瞟向沈言飛,“這位就是……呵呵,傅總好福氣,身邊藏着這麼一位妙人,工作生活兩不誤,真是令人羨慕。”
他的話帶着明顯的輕佻,將沈言飛完全物化,仿佛他只是一個用來點綴和解決“需求”的漂亮玩意兒。
沈言飛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握着香檳杯的手指微微收緊。
傅晏辭臉上的客套笑容瞬間消失,眼神冷了下來,周身的氣壓仿佛都低了幾度。他沒有看趙總,而是側過頭,對沈言飛溫聲道:“言飛,幫我拿杯水過來。”
他的語氣與剛才的冰冷截然不同,帶着一種清晰的維護和親昵。
沈言飛立刻領會了他的意思,這是讓他暫時離開這個令人不快的場合。他點了點頭:“好的。”然後對着趙總禮貌卻疏離地微微頷首,轉身離開。
在他轉身後,傅晏辭才將目光重新投向趙總,眼神銳利如刀,聲音不高,卻帶着冰碴:“趙總,慎言。我先生不喜歡這種玩笑。”
他刻意加重了“我先生”三個字,帶着不容置疑的占有和維護。
趙總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似乎沒想到傅晏辭會爲了一個“小秘書”如此直接地給他難堪,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訕訕地說了句“開個玩笑而已,傅總別介意”,便悻悻地走開了。
沈言飛端着水回來時,正好看到趙總離開時難看的臉色,以及傅晏辭臉上尚未完全褪去的冷意。他走到傅晏辭身邊,將水遞給他。
傅晏辭接過水杯,指尖無意間碰到沈言飛的手,他的目光落在沈言飛依舊有些緊繃的臉上,低聲問:“沒事吧?”
沈言飛搖了搖頭,心裏卻像是被溫水浸過一般,暖融融的。他並不脆弱,完全可以應對那種程度的挑釁,但傅晏辭毫不猶豫的維護,依舊讓他感到了一種被珍視的安全感。
“沒事。”他輕聲回答,抬眼看向傅晏辭,露出了一個真正放鬆下來的微笑,“謝謝。”
傅晏辭看着他的笑容,眼神深處的寒意終於徹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柔和。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抬起手,極其自然地,幫沈言飛整理了一下其實並未歪斜的領帶結。
這個細微的動作,落在周圍一些一直暗中關注他們的人眼中,無疑又是一個強烈的信號——傅晏辭對這位新婚配偶的重視,遠超外界想象。
開幕式很快開始。如同傅晏辭安排的那樣,沈言飛的位置就在他左手邊。坐在這個位置,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來自四面八方或明或暗的打量。但他已經不再慌亂。
他坐姿端正,神情專注地聽着台上嘉賓的演講,偶爾在平板電腦上記錄要點,姿態專業而從容。他知道,在這個場合,他不僅代表自己,更代表着傅晏辭和傅氏的顏面。
傅晏辭的發言被安排在上午壓軸。當他邁着沉穩的步伐走上演講台時,整個會場都安靜了下來。聚光燈打在他身上,將他冷峻的輪廓勾勒得愈發清晰。他不需要講稿,脫稿演講,邏輯清晰,觀點犀利,數據信手拈來,強大的氣場掌控着整個會場。
沈言飛在台下看着他,心髒不受控制地爲他加速跳動。這就是他愛了多年的人,如此耀眼,如此強大。而此刻,他正站在離他最近的地方,分享着他的榮耀與光芒。
在演講的間隙,傅晏辭的目光似乎無意地掃過台下,在與沈言飛視線交匯的瞬間,有微不可察的停頓,那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只有沈言飛能讀懂的笑意。
那一刻,周遭的一切仿佛都虛化了。
沈言飛知道,那些探究的、審視的、甚至帶着惡意的目光依然存在。但他不再畏懼。
因爲他身邊,有傅晏辭。這個男人正用他的方式,在這觥籌交錯、暗流洶涌的名利場中,爲他築起一道無形的、卻堅不可摧的屏障。
峰會的第一天,就在這種高度緊張與不時穿插的暖意中度過。當他們終於回到酒店套房,脫下束縛的西裝時,沈言飛才感到一絲疲憊。
傅晏辭鬆了鬆領帶,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略顯疲憊的眉眼,伸手輕輕撫過他的眼角。
“做得很好。”傅晏辭低聲說,語氣裏帶着一絲罕見的贊許。
沈言飛抬起頭,望進他那雙深邃的眼眸,那裏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影子。他忽然覺得,今天所承受的所有壓力和不自在,在這一刻,都變得值得了。
他向前一步,輕輕靠進傅晏辭的懷裏,將臉頰貼在他堅實的胸膛上,聽着那沉穩有力的心跳。
“因爲有你在。”他輕聲說,說出了心底最真實的想法。
傅晏辭的身體似乎微微僵了一下,隨即,手臂收攏,將他更緊地擁入懷中。
窗外的S市,燈火璀璨,如同星河倒懸。而在這靜謐的套房內,兩顆心在經歷了外界的風浪與審視後,靠得前所未有的近。
這不僅僅是一場行業峰會,更是他們關系,在接受外界檢驗和挑戰後,一次無聲的確認與升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