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水幽深，倒映着秦立毫無波瀾的臉。
裏許外的喧譁聲與靈力波動如同投入靜湖的石子，清晰可辨。那隊修士正呈扇形散開，仔細搜尋着每一寸土地，羅盤法器的微光在林間縫隙中閃爍，越來越近。
他們的交談聲也隨風斷斷續續飄來。
“…羅盤指針亂晃，此地氣息紊亂，定有古怪！”
“小心些，剛才那天象太嚇人了，別撞上什麼硬茬子…”
“怕什麼！咱們有周師兄帶隊，築基中期修爲，在這黑風山脈外圍足以橫着走了！”
“就是，找到異寶，宗門定然重賞！”
被稱作周師兄的是一個面容倨傲的青袍中年，手持一柄靈光熠熠的長劍，神識不斷掃視四周，聞言冷哼一聲：“都閉嘴！集中精神！那東西能引動那般天象，絕非尋常，說不定已誕生器靈，會自行隱匿…”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
因爲他的神識邊緣，猛地掃到了水潭邊，那個不知何時出現、赤着上身、靜靜站立的身影。
毫無靈力波動！
像個野人！
周師兄瞳孔一縮，厲聲喝道：“什麼人？！”
其餘七八名修士聞言頓時一驚，迅速靠攏，法器齊出，靈光吞吐，警惕地指向水潭方向。
秦立緩緩轉過身，面向他們。
陽光透過水霧，照亮他年輕卻平靜得過分的臉龐，以及那具線條流暢、隱泛古銅光澤的上身。那雙眼睛，幽黑深邃，看不到絲毫情緒，如同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
看到只是個看似普通的少年，衆修士鬆了口氣，隨即臉上露出輕蔑與不善。
一個煉氣後期的瘦高修士上前一步，長劍指向秦立，呵斥道：“哪裏來的野小子！鬼鬼祟祟在此作甚？見到我青嵐宗修士，還不跪下回話！”
秦立的目光掠過他，直接落在爲首的周師兄身上，淡淡開口：“此地無寶，滾。”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着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那瘦高修士一愣，隨即勃然大怒：“放肆！一個毫無修爲的廢物，也敢…”
話未說完，他眼前一花！
原本站在數丈之外的秦立，身影如同鬼魅般模糊了一下，竟瞬間跨越了彼此之間的距離，出現在他面前！
沒有靈力波動，只有純粹的、恐怖的速度帶來的音爆聲和撲面而來的惡風！
瘦高修士臉上的怒容瞬間化爲驚駭，想要後退，卻根本來不及！
秦立抬手，五指微張，直接按向他的面門！
動作簡單，粗暴，甚至談不上招式。
但那瘦高修士卻感覺自己周圍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所有的閃避路線都被封死！他拼命催動護體靈光，祭起手中長劍格擋！
咔嚓！
長劍如同朽木般被那只手掌輕易拍開、折斷！護體靈光更是如同紙糊一般，瞬間破碎！
然後，那只手掌便結結實實地按在了他的臉上！
“呃！”
瘦高修士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悶哼，整個人便如同被狂奔的巨象正面撞上，雙腳離地，倒飛出去！
轟！
他身體狠狠砸在後方一棵合抱粗的古樹上，樹幹劇烈震顫，裂紋密布！他軟軟滑落在地，七竅流血，腦袋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歪着，眼看是活不成了。
整個過程，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快到其餘修士臉上的輕蔑都還沒來得及轉化爲驚愕，就已經徹底凝固！
現場，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風吹過林葉的沙沙聲，以及那古樹上偶爾掉落的碎屑聲。
所有青嵐宗修士，包括那築基中期的周師兄，都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那個緩緩收回手掌、依舊面無表情的赤膊少年。
秒殺！
煉氣後期，被一個毫無靈力波動的人，徒手秒殺？！
這是什麼怪物？！
“體修！他是煉體修士！”終於有人反應過來，失聲尖叫，聲音裏充滿了恐懼。
煉體修士，同階近戰無敵！更何況對方展現出的速度和力量，遠超他們的認知！
周師兄臉色劇變，再無之前的倨傲，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驚懼和一絲貪婪。能將煉體修煉到如此境界，此地定然有古怪！說不定就有煉體秘寶！
“結陣！困住他！”周師兄厲聲大喝，壓下心中寒意，手中長劍一振，率先掐動劍訣！
其餘修士如夢初醒，慌忙各自站定方位，靈力涌動，瞬間結成一個簡易的困殺劍陣！數道劍光如同毒蛇出洞，從不同角度刁鑽地刺向秦立周身要害！
劍光凌厲，交織成網，封死了所有閃避空間。
秦立身處劍網中心，眼神依舊平靜。
他甚至沒有去看那些刺來的劍光，目光反而落在腳下的一塊鵝卵石上。
在劍光及體的前一瞬，他足尖極其輕微地在那鵝卵石上一點！
力量不大，角度卻妙到毫巔！
咻！
那鵝卵石如同被強弓勁弩射出，帶着尖銳的破空聲，精準無比地打向劍陣靈力流轉的一個薄弱節點——一名正全力向陣法輸出靈力的煉氣修士的手腕！
那修士猝不及防，手腕劇痛，靈力輸出驟然中斷！
嗡！
整個劍陣的運行猛地一滯！
雖然只是極其短暫的一瞬！
但對於秦立而言，已然足夠！
他的身體如同遊魚，在那停滯的劍網縫隙中一閃而出！
下一刻，他已出現在那名手腕受傷、陣腳大亂的修士面前。
一拳！
毫無花哨，直來直去的一拳！
那修士驚恐地想要格擋，手臂剛抬起，拳頭已至！
砰！
沉悶的撞擊聲響起！
那修士的胸膛肉眼可見地凹陷下去，後背猛地凸起一個拳印！他眼珠暴突，鮮血混合着內髒碎片從口中狂噴而出，身體如同破麻袋般倒飛出去，撞倒兩人，陣法瞬間潰散！
秦立動作不停，身形再閃，如同虎入羊群！
他沒有動用任何武技，只是最簡單的拳、腳、肘、膝！
但每一次出手，都精準地落在對手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節點，或是護體靈光最薄弱之處！
每一次碰撞，都伴隨着骨骼碎裂的可怕聲響和淒厲的慘叫！
這些煉氣期的修士，在他面前如同紙糊的娃娃，根本不堪一擊！
轉眼之間，又有三人倒地斃命！
剩下的兩名煉氣修士早已嚇破了膽，怪叫一聲，轉身就想逃跑！
秦立看都沒看，左右腳連環踢出，地上兩塊碎石如同閃電般射出，精準地沒入兩人的後心！
噗通！噗通！
兩人撲倒在地，抽搐兩下，便沒了聲息。
現場，只剩下那築基中期的周師兄，還勉強站着。
他臉色慘白如紙，握劍的手都在微微顫抖，看着滿地狼藉的屍體和那個如同魔神般緩緩轉身、看向他的赤膊少年，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這到底是什麼怪物？！煉體修士他見過，可哪有這麼恐怖的？！殺煉氣如殺雞！甚至連靈力都沒用！
逃！
必須逃！
周師兄再無半點貪念，猛地一咬舌尖，噴出一口精血在長劍上，劍身靈光大盛！
“青嵐遁術！”
他嘶吼一聲，身體化作一道青色流光，不顧一切地向着遠處遁去！速度極快！
然而，他剛遁出不到十丈！
就感覺頭頂光線一暗！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竟後發先至，出現在他遁光的前上方！
正是秦立！
他如同大鷹般凌空撲下，右腿高高揚起，如同一柄戰斧，帶着撕裂空氣的尖嘯，狠狠劈向遁光中的周師兄！
周師兄亡魂大冒，拼命將長劍格擋上方！
轟！！！
腿劍相交！
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之聲！
周師兄只覺得一股無法想象的恐怖巨力從劍身上傳來！虎口瞬間崩裂，長劍哀鳴着脫手飛出！那巨力毫無阻礙地轟擊在他的護體靈光上！
咔嚓！
護體靈光如同蛋殼般破碎！
緊接着是他的肩膀、鎖骨、胸骨…
“不——！”
周師兄發出一聲絕望而不甘的嘶吼，遁光瞬間潰散，整個人如同隕石般被從半空中狠狠砸落在地！
地面被砸出一個淺坑，煙塵彌漫。
周師兄躺在坑底，渾身骨骼不知斷了多少，鮮血從口鼻眼眶中不斷溢出，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
秦立輕飄飄地落在他身旁，低頭俯視着他。
周師兄渙散的目光艱難地聚焦，看着那張依舊平靜無波的臉龐，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響，充滿了無盡的恐懼和疑惑。
秦立緩緩蹲下身，伸出手指，點在他的眉心。
搜魂。
雖然這具凡軀無法動用神識真正的威能，但憑借“無”之氣息對能量和信息流的絕對掌控，進行最粗淺的搜魂，獲取一些記憶碎片，還是可以做到的。
周師兄身體劇烈地抽搐起來，眼球上翻，口中溢出白沫。
片刻後，秦立收回手指。
周師兄頭一歪，徹底氣絕。
秦立站起身，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從這周師兄的記憶碎片中，他得知青嵐宗只是附近一個不入流的小宗門，宗主也不過金丹初期。這些人前來，確實是因爲之前的天地異象，誤以爲有異寶出世。
麻煩的是，抱有同樣想法、正朝着黑風山脈趕來搜尋的修士隊伍，遠不止他們這一支！附近幾個城鎮的散修、小家族、甚至更遠一些的宗門，都被驚動了！
消息，已經傳開了。
這處水簾洞，恐怕再也無法清淨。
更重要的是，他在周師兄關於“天地異象”的記憶碎片中，看到了一個模糊卻讓他在意的細節——
當時混沌光柱落下，吞沒那微弱劍意的同時，似乎有一道極其黯淡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流光，從爆炸的中心濺射了出來，墜落的方向…大致就是這水簾洞所在的區域。
雖然九成九的可能是什麼爆炸崩飛的碎片，但…
秦立目光掃過周圍狼藉的戰場，又看向瀑布後的洞穴。
他走到那周師兄的屍體旁，將其儲物袋扯下，神識粗略一掃，裏面除了些靈石丹藥和宗門令牌，並無特別之物。
他又將其餘修士的儲物袋一一收起，然後屈指彈出一縷微弱的“無”之氣息，化作蒼白色的火苗，落在那些屍體上。
火焰無聲燃燒，卻異常霸道，很快便將所有屍體連同血跡都焚化殆盡，沒有留下絲毫痕跡。
做完這一切，他再次沒入水幕，回到洞中。
小夭立刻撲了上來，小臉上滿是緊張和後怕：“大哥哥…外面…沒事了嗎？”
“嗯。”秦立應了一聲，將那幾個儲物袋扔給她，“收拾一下。”
小夭看着那幾個沾着血漬的袋子，小手縮了一下，但還是乖乖地拿起，跑到潭邊仔細清洗起來。
秦立則走到洞穴中央，盤膝坐下，再次閉上雙眼。
但這一次，他並非修煉，而是將方才搜魂得到的那段關於“流光”的記憶碎片，以及周師兄記憶中關於附近地域的詳細地圖，在腦中反復回放、比對、推算。
那流光黯淡至極，速度奇快，若非他搜魂時極其仔細，幾乎會忽略過去。
會是什麼？
崩飛的寶物碎片？某種逃逸的殘魂？還是…
他手指無意識地在膝上敲擊着，推演着那流光最可能的墜落軌跡和範圍。
範圍很大，覆蓋了方圓數十裏。
但若真是有價值的東西，其散發的微弱波動，定然與尋常山石碎片不同。
他需要一件能大範圍、精細化感知能量波動的工具。光靠這凡軀和微弱的“無”之氣息，不夠。
他的目光，落在一旁正在認真清洗儲物袋的小夭身上。
厄難毒體，對能量感知天生敏銳，尤其是對那些異常、負面、或精純的能量…
或許…
他心中微微一動，有了一個模糊的想法。
但首先，需要讓她能初步控制並運用那份天賦，而不是像之前那樣無意識爆發。
“小夭。”他開口。
“啊？”小夭抬起頭，溼漉漉的小手還拿着一個儲物袋。
“過來。”
小夭連忙跑過來。
秦立伸出手指，再次點在她的眉心。
這一次，渡過去的不是靈植信息，而是一段極其簡略、卻直指能量感知本質的意念碎片，源於他九世輪回中對天地能量規則的深刻理解，簡化到了極致，以適應她這從未修煉過的身體和懵懂的意識。
“靜心，感受周圍…水汽的流動…岩石的厚重…還有…”他的聲音低沉而平穩，帶着一種奇異的引導力，“…那些隱藏在深處，不一樣的…‘波動’。”
小夭茫然地閉上眼睛，努力按照秦立的話去做。
起初，她什麼都感覺不到，只有一片黑暗。
但漸漸地，在那段意念碎片的引導下，她仿佛“看”到了周圍彌漫的、如同薄霧般的水汽能量；感受到了腳下大地傳來的、沉穩的土石氣息…
然後，她似乎真的捕捉到了一些極其微弱、散落在廣闊天地間的、與衆不同的“光點”。
那些“光點”很暗，很散，大多平平無奇。
但其中有一個…似乎…
特別冷？
像一顆死去的星星，散發着一種讓她本能地感到排斥和冰冷的細微波動。那個光點的位置，好像就在…
她努力地“看”着，小眉頭緊緊皺起，伸出一根手指，不確定地指向洞穴外的某個方向。
“那邊…好像…有塊石頭…特別涼…”
秦立順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眼神微凝。
那個方向，正是他根據推算，那“流光”最有可能墜落的區域之一！
他收起手指。
“做得不錯。”
雖然模糊，但至少證明了他的想法可行。厄難毒體，果然是好用的探針。
小夭睜開眼，聽到誇獎，小臉上頓時露出開心的笑容。
秦立站起身。
“走吧。”
“去找找看，那塊特別涼的…‘石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