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郊地鐵終點站再往外，便是城市擴張遺留下的瘡疤——大片荒廢的工業區。鏽蝕的管道如同巨蟒纏繞着廢棄廠房的骨架，破碎的窗戶像空洞的眼窩，默默凝視着逐漸西沉的落日。
下午五點，天色開始染上昏黃。
蘇臨準時到達集合點。他換上了深色的沖鋒衣褲，登山包經過重新整理，只帶了必要裝備：用布包裹的消防斧斜插在背包側袋，合金匕首綁在大腿外側，那台二手掃描儀和金屬盒放在背包最裏層。他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有眼底深處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光。
蠍子、屠夫、墨瞳已經到了。
蠍子依舊是那身利落的皮夾克加工裝褲，但外面套了一件戰術背心，上面掛着手雷、彈匣包和一些蘇臨看不懂的小工具。她腰間挎着一把加了消音器的緊湊型沖鋒槍，大腿槍套裏是一把大口徑手槍。
屠夫的畫風則更加粗暴。他穿着一件厚重的防彈背心，上面插着陶瓷板，粗壯的手臂裸露在外，肌肉虯結。他肩膀上赫然扛着一把單兵霰彈槍，槍口粗得嚇人，腰帶上掛滿了紅殼的霰彈和一捆疑似爆破索的東西。那台之前擦拭的精密金屬裝置現在安裝在他的左小臂上，形成一個帶有能量傳導線的臂鎧，閃爍着微弱的藍光。
墨瞳則顯得“文明”許多，還是那身格子襯衫，但外面套了件多功能戰術馬甲，上面塞滿了各種數據線、接口和備用電池。他背着一個改裝過的方形背包，頂部伸出一根可伸縮的小型信號接收杆，手裏捧着的輕薄光腦此刻外接了一個厚重的軍用級防護殼。他鼻梁上架着的眼鏡也換成了帶有微型顯示功能的戰術目鏡。
一支標準的小型戰術小隊配置，專業且火力不俗。相比之下，只拿着冷兵器的蘇臨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沒人小看他。東郊農場那頭狼級中階變異體的狼牙就是最好的實力證明。
“準時。”蠍子對他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都準備好了？”
“嗯。”蘇臨言簡意賅。
“這是給你的。”蠍子從戰術背心裏掏出一個火柴盒大小的黑色裝置扔給他，“微型骨傳導耳機，短距離加密通訊。戴上，頻道3。”
蘇臨接過，依言塞入耳中。一陣輕微的電流雜音後，傳來了蠍子清晰的試音聲：“聽得到嗎？”
“清楚。”蘇臨回應。
“好。墨瞳，最後確認目標點情況。”
墨瞳的手指在光腦防護殼上飛快滑動，戰術目鏡上數據流不斷刷新：“屠宰場周邊能量波動穩定，未發現大規模生物熱源在外圍活動。內部能量讀數依舊混亂，無法精確判斷數量，但核心反應源位於原地下冷庫區域。無人機最後一次傳輸畫面顯示，主入口通道有大量爪痕和啃噬痕跡，確認有生物活動。”
“屠夫，裝備自檢。”
“‘暴徒’滿彈，‘開罐器’充能完畢，夠來三發狠的。”屠夫拍了拍他的霰彈槍和臂鎧裝置，咧嘴露出一口白牙。
“臨，你的任務是側翼警戒，用這個。”蠍子又遞過來一把帶強光手電和紅外激光指示器的緊湊型手槍，“USP戰術型，加裝消音器，9mm彈藥，彈匣容量15發。省着點用，對付老鼠，點射比掃射有用。”她顯然考慮到了蘇臨可能沒有槍械使用經驗，選擇了後坐力相對容易控制的手槍。
蘇臨接過手槍，入手微沉，冰冷的金屬觸感熟悉又陌生。前世後期，他也沒少和這些東西打交道。他熟練地檢查槍械，卸下彈匣確認子彈壓滿，上膛，關保險，動作流暢得讓蠍子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會用？”
“略懂。”蘇臨將手槍插入腰間的空槍套。
蠍子深深看了他一眼，沒再多問。“出發。保持隊形，間隔五米，墨瞳居中，屠夫斷後，臨在左翼。注意腳下和頭頂。通訊靜默，非必要不開口。”
小隊如同幽靈般離開公路，切入荒草叢生的野地，向着遠處那片龐大的、被鏽蝕鐵皮圍牆包圍的建築群快速移動。
越靠近屠宰場，空氣中的異味越發濃重。不僅僅是鐵鏽和塵埃，更夾雜着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了腐敗血肉、糞便和某種腺體分泌物的濃烈臊臭，令人作嘔。
圍牆大門早已損壞倒塌，只留下扭曲的金屬框架。穿過大門，眼前是開闊的水泥廣場，散落着廢棄的運輸車輛和破碎的集裝箱。廣場盡頭，是屠宰場的主體建築——一棟巨大的、有着高聳煙囪的廠房，黑洞洞的入口如同巨獸張開的大口。
廠房外牆上，布滿了密密麻麻、深淺不一的爪痕，有些痕跡甚至深達數厘米，絕非普通老鼠所能留下。
“注意，我們到了。”蠍子的聲音在耳機裏響起，壓得極低，“按照計劃，從側面的原料入口進入，那裏靠近地下冷庫通道。屠夫，開門。”
屠夫上前，來到一扇厚重的、布滿鐵鏽的金屬小門前。門被一根粗大的鐵鏈鎖着。他沒有用爆破，而是抬起左臂，臂鎧裝置上的藍色光芒流轉，對準鎖孔。
嗡…一陣低沉的能量嗡鳴。
鎖芯內部發出輕微的“咔噠”聲，鐵鏈應聲而落。某種高頻能量脈沖解鎖技術。
屠夫輕輕推開鐵門，一股更加濃鬱惡臭的、帶着冰冷溼氣的空氣撲面而來！
門後是一條向下的緩坡通道，光線昏暗，地面溼滑粘膩，鋪着一層厚厚的、黑乎乎的不明污垢。牆壁上布滿了黏液幹涸的痕跡和新的爪印。
“墨瞳，環境掃描。”
墨瞳蹲下身，從背包裏放出一個小型履帶式探測機器人。機器人發出幾乎不可聞的嗡鳴，亮起頭燈，率先駛入通道，將前方的實時畫面和傳感器數據傳回墨瞳的光腦。
“空氣成分復雜，含氮硫化合物超標，但無毒。溼度85%。前方通道無明顯陷阱，生命信號…零散，微弱，大多在休眠狀態…等等！”墨瞳的聲音陡然一緊，“右側岔道！有東西過來了！速度很快！數量…三！不，五只！”
話音剛落，一陣密集的、令人頭皮發麻的“窸窣”聲就從右側一條黑暗的岔道裏傳來，伴隨着尖銳的“吱吱”叫聲！
下一刻，幾對閃爍着嗜血紅光的小眼睛在黑暗中亮起，緊接着，五只體型堪比大型犬、皮毛稀疏潰爛、露出下面暗紅色肌肉、門牙如同鑿子般突出唇外的巨大變異老鼠沖了出來！直撲小隊！
“開火！”蠍子毫不猶豫地下令，手中的沖鋒槍發出沉悶的噗噗聲，精準的點射瞬間將沖在最前面的兩只巨鼠腦袋打開花！
屠夫甚至沒動用他的霰彈槍，左臂的臂鎧裝置藍光一閃，一道無形的沖擊波轟出，將第三只巨鼠凌空打爆，碎肉和污血濺得到處都是！
蘇臨在聽到警告的瞬間就已側身規避，同時拔出手槍。他沒有絲毫慌亂，冷靜地瞄準。兩只巨鼠繞過正面火力，齜着獠牙撲向他的側翼！
砰！砰！
兩聲經過消音器壓抑後依舊清晰的槍聲。9mm子彈精準地鑽入兩只巨鼠的眼窩，從後腦穿出，帶出一蓬漿液。兩只巨鼠前沖的勢頭戛然而止，抽搐着倒地。
幹淨利落。
蠍子和屠夫都瞥了他一眼，眼中閃過一絲認可。
“清理完畢。繼續前進。”蠍子更換彈匣，“墨瞳，還有多遠到冷庫主幹道？”
“穿過前面那個卸貨平台，左轉就是…小心！上方！”墨瞳突然厲聲警告！
吱吱吱——！
頭頂的通風管道格柵突然爆開！無數黑影如同下雨般落下！竟然是更多的小型變異鼠！這些老鼠體型只有貓大小，但數量極多，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小隊！
“媽的！是哨兵鼠群！被陰了！”屠夫怒吼一聲，霰彈槍終於發出咆哮！
轟！！
巨大的槍聲在密閉空間內震耳欲聾！鋼珠風暴將面前一片鼠群清空，但更多的老鼠從四面八方涌來，瘋狂地啃噬他們的靴子、戰術背心！牙齒刮擦防彈陶瓷板發出令人牙酸的噪音！
蠍子的沖鋒槍火力全開，掃射着周圍，子彈打在混凝土牆壁上濺起一串串火星。“向主幹道突圍！別被纏住！”
墨瞳嚇得縮在屠夫身後，拼命操作光腦：“幹擾它們！釋放超聲波幹擾！”
一股人耳難以捕捉的高頻聲波以他爲中心擴散開來，鼠群的動作明顯出現了一瞬間的混亂和遲疑，但很快又恢復瘋狂。
蘇臨舞動着消防斧，沉重的斧刃帶着呼嘯的風聲，每一次劈砍都能將好幾只老鼠砸成肉泥。同時他另一只手的手槍不斷點射，清除試圖爬上身的家夥。吞噬血脈微微運轉，吸收着這些弱小生物死亡時散逸的微弱能量，補充着他的體力消耗。
但老鼠實在太多了！殺不勝殺！
“這邊！”蘇臨猛地劈開身前一片鼠群，發現卸貨平台側面有一條狹窄的維修通道，似乎通往下方，“這邊老鼠少！”
“跟上他！”蠍子當機立斷。
小隊且戰且退，沖進維修通道。屠夫最後一個進來，回頭用霰彈槍對着通道口轟了兩槍，暫時阻止了追兵。
通道狹窄，只容一人通過，鼠群無法展開數量優勢，壓力驟減。
四人沿着鏽跡斑斑的鐵梯快速向下，鼠群的尖叫聲被暫時甩在身後。
終於下到底部，眼前是一條更加陰暗、布滿管道的走廊。空氣冰冷，那股腐敗的肉味和鼠騷味混合在一起，幾乎令人窒息。
“暫時安全。”蠍子喘了口氣，檢查了一下裝備，每個人身上都沾滿了污血和碎肉，看起來頗爲狼狽，“墨瞳，定位。”
墨瞳驚魂未定地操作着設備：“我們…我們在冷庫管道層下面了。距離主冷庫庫區很近，但…這裏的結構圖是空白的老舊圖紙，實際可能有變動。”
就在這時，蘇臨忽然抬起手，示意安靜。
他側耳傾聽，吞噬血脈賦予的超凡聽覺捕捉到了一種不同於鼠群窸窣聲的、更加沉重、更加緩慢的…拖拽聲？還伴隨着一種溼漉漉的、粘稠的摩擦聲。
從走廊深處傳來。
“有東西。”他低聲道，握緊了消防斧，“很大的東西。”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屠夫端起霰彈槍，蠍子舉起步槍，墨瞳緊張地調整着探測器的方向。
走廊盡頭的黑暗裏，一個龐大、臃腫的黑影，緩緩地、一瘸一拐地挪動了出來。
伴隨着令人牙酸的、骨骼錯位的嘎吱聲。
以及那溼漉漉的、拖拽着重物的粘稠聲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