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老宅回來後,周野感覺自己像踩在雲朵上,深一腳淺一腳。
心裏那點旖旎心思被陸宸那句“有我在”和手背的觸感攪和得翻天覆地。
他看陸宸的眼神都帶着閃躲和……期待?
可陸宸卻像是把那天的插曲忘了個一幹二淨,恢復了早出晚歸的常態,甚至比之前更忙,周身的氣壓也似乎更低了些。
偶爾回家,身上還帶着淡淡的煙味,這在以前是很少見的。
周野心裏那點剛冒頭的小火苗,被這忽冷忽熱的態度澆得七上八下,憋悶得厲害。
他只能把過剩的精力發泄在帶娃和……研究做飯上。
自從上次蛋炒飯得到陸宸“還行”的評價後,周野偶爾會下廚弄點簡單的。
這天晚上,他看着冰箱裏那些沒啥煙火氣的食材,突然格外想念老家街邊那口酸辣開胃的酸辣粉。
他擼起袖子,翻出紅薯粉,憑着記憶搗鼓起來。
炒臊子,炸花生,調醬汁……廚房裏很快彌漫開一股酸辣鹹香的味道,跟這公寓一貫的冷清格格不入。
小星嶼坐在客廳的寶寶圍欄裏,小鼻子一動一動,好奇地望向廚房方向,口水滴答滴答的流着。
周野正滿頭大汗地嚐着湯汁鹹淡,身後傳來開門聲。
陸宸回來了。
他今天似乎格外疲憊,扯下領帶隨手扔在沙發上,聞到空氣中那股濃烈的味道,腳步頓住,看向廚房裏那個忙碌的高大男人。
周野聽到動靜,回頭,看到陸宸正望着他,心裏莫名一緊,下意識解釋:“那個…我弄了點酸辣粉,你要不要……嚐嚐?”
問完他就後悔了,陸宸這種吃慣了米其林的人,怎麼會碰這種路邊攤。
陸宸沒說話,走到開放式廚房的島台邊,看着那碗紅油醬、配料豐富的酸辣粉,眼神有些復雜。
周野被他看得不自在,摸了摸鼻子:“你要是不喜歡,我馬上收拾掉……”
“聞着不錯。”陸宸打斷他,拉開高腳椅坐了下來,“給我也來一碗。”
周野愣住了,以爲自己聽錯了。“……啊?”
“怎麼?”陸宸抬眼看他,因爲疲憊,眼底帶着些紅血絲,但眼神依舊帶着壓迫感,“我不能吃?”
“能!當然能!”周野反應過來,心裏莫名有點雀躍,趕緊轉身又去下粉,“就是,可能有點辣,你……”
“沒事。”陸宸看着他的背影,目光落在他因爲動作而繃緊的背部肌肉上。
很快,兩碗熱氣騰騰的酸辣粉端上了桌。
紅油滾燙,花生酥脆,榨菜酸爽,蔥花翠綠,看着就讓人食欲食欲大增。
小星嶼在圍欄裏急得直拍欄杆:“叭叭!飯飯!”
周野笑着給他弄了一小碗不辣的,吹涼了喂他。
陸宸拿起筷子,動作優雅地挑起幾根粉,吹了吹,送入口中。
周野緊張地看着他。
陸宸咀嚼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後,周野眼睜睜看着他那張冷白皮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泛紅,連耳根都染上了緋色。
他猛地側過頭,捂住嘴,壓抑地咳嗽起來,眼圈都紅了。
“咳咳……水……”
周野嚇了一跳,趕緊把早就準備好的冰水遞過去。“說了很辣的!”
陸宸接過水杯,仰頭灌了好幾口,喉結劇烈滾動。
好半天才緩過來,眼尾還泛着紅,嘴唇更是被辣得鮮豔欲滴。
他瞪着周野,眼神裏帶着點控訴,又有點無奈:“……你這是放了多少辣椒?”
周野看着他這副與平時冷峻形象截然不同的模樣,有點想笑,又有點心虛:“就常量啊。誰讓你不能吃辣還逞強。”
陸宸沒說話,拿起筷子,又挑了一筷子粉,這次小心地吹了又吹,才再次送進嘴裏。
雖然依舊被辣得微微吸氣,但他卻沒停下。
周野看着他被辣得紅撲撲的臉和溼漉漉的眼睛,心裏那點憋悶突然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暖烘烘的感覺。
他低頭吃着自己那碗,嘴角忍不住往上翹。
兩人就這麼沉默地吃着辣得人頭皮發麻的酸辣粉,氣氛卻意外地融洽。
小星嶼在旁邊咿咿呀呀,吃得滿臉都是。
吃完,周野收拾碗筷,陸宸靠在島台邊,看着他忙碌。
“明天晚上,”陸宸突然開口,“有個商業酒會,需要帶伴。”
周野手一滑,盤子差點掉進水池。“……哦。”這跟他有什麼關系?
“你跟我去。”陸宸的語氣平淡得像在說明天天氣。
周野徹底轉過身,瞪大了眼睛:“我?我去那種地方幹嘛?我什麼都不會,給你丟人嗎?”
“不需要你會什麼。”陸宸看着他,目光深邃,“站在我身邊就行。”
周野心髒猛地一跳。站在他身邊?
“爲什麼是我?”他聽見自己幹巴巴地問。
陸宸沉默了幾秒,客廳裏只剩下水流聲和小星嶼玩玩具的聲響。
“因爲,”陸宸的聲音低沉下來,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認真,“只有你在,那些想往我身邊塞人的人,才會消停。”
周野愣住了。所以,他還是個擋箭牌?
心裏剛升起的那點竊喜瞬間被澆滅,取而代之的是澀意。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陸總,你這算盤打得挺響。用我這麼個男的當擋箭牌,確實比應付那些女人省心。”
陸宸眉頭蹙起,似乎想說什麼。
周野卻打斷他,語氣硬邦邦的:“行,我知道了。我去。反正拿錢辦事,你讓我幹嘛就幹嘛。”
他說完,轉身用力地刷着盤子,背影都透着股倔強和委屈。
陸宸看着他的背影,嘴唇動了動,最終卻什麼也沒說,只是眼神復雜地轉身離開了廚房。
周野把水龍頭開到最大,譁譁的水聲掩蓋了他有些急促的呼吸。
操!
明明知道自己是拿錢幹活的,明明知道兩人雲泥之別,爲什麼還會因爲被他當成擋箭牌而難過?
周野,你他媽是不是昏頭了!
他用力甩了甩頭,想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甩出去。
就在這時,他的舊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是一個陌生號碼。
周野擦擦手,疑惑地接起:“喂?”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略顯焦急的中年女聲:“是小野嗎?我是你張嬸啊!你媽今天早上暈倒了,現在在縣醫院呢!醫生說要盡快做手術,不然……不然怕有危險!手術費要十五萬,家裏實在湊不出來了,你看你能不能……”
周野腦子裏“嗡”的一聲,後面張嬸說了什麼,他幾乎沒聽清。只知道母親病了,需要錢,很多錢。
他掛了電話,手腳冰涼地站在原地。
十五萬……他之前攢的錢都寄回去還債了,現在身上滿打滿算也就幾千塊。日結月薪十萬雖然多,但這才幹了幾天……
他下意識看向書房緊閉的門。陸宸就在裏面。
開口借錢嗎?
他憑什麼向陸宸開口?就憑他是他兒子的“奶爸”?還是憑他那點自作多情的心思?
周野死死攥緊了拳頭,手指關節漸漸泛白。
他做不到。
他深吸一口氣,拿出手機,開始翻找通訊錄裏那些可能借給他錢的名字。
以前工地的包工頭,一起搬磚的兄弟……一個個電話打過去,回應多半是支支吾吾的爲難和歉意。
也是,誰願意借這麼多錢給一個前途未卜的窮小子?
希望一點點熄滅,周野靠在冰冷的牆壁上,感覺渾身發冷。
就在這時,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條銀行短信提醒。
【xx銀行】您尾號xxxx賬戶於xx月xx日xx:xx完成轉賬交易人民幣200,000.00,餘額……
二十萬?
周野猛地站直身體,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
轉賬人:陸宸。
緊接着,一條微信消息彈了出來,來自陸宸。
只有言簡意賅的三個字:先用着。
周野看着那條短信和那三個字,鼻子猛地一酸,眼眶瞬間就紅了。
他抬頭,看向那扇依舊緊閉的書房門,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又酸又脹。
他怎麼會知道?他明明什麼都沒說……
這個男人,總是這樣。
在他最狼狽,最無助的時候,用這種不容拒絕的方式,強勢地介入他的生活,攪亂他的一切。
周野抬起手,用手背狠狠抹了把眼睛。
操。
這下,好像真的……徹底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