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順着容嬤嬤的手勢示意,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秀雲,心裏有了主意,“你來安排,調教得規矩些。”
容嬤嬤點頭,“老奴明白。”
隨即,她帶着秀雲走出去。
侯夫人望着鳴軒園的方向,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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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長鈺近幾日上值有些心不在焉,即便只負責處理案卷規整事宜,也會偶有出神,致使批注有誤。
又一次寫錯字後,他擱置下筆尖,擰了擰眉心。
在旁侍墨的鄧謙之,忍不住搭話道:“傅大人近日疲憊不已,讓下官實在擔憂。不若大人先去小憩,餘下事宜由下官完成就好。”
他原本想拒絕,可耳邊聽到暗衛司傳達信號的口哨聲,隨即嗯了一句。
起身,往外頭走去。
身着夜行衣的男子從樹上跳下來,拱手作揖低聲道:“主人,你要調查的事有眉目了。”
“說。”
“沈鈞昊戶籍的確掛在嶺南沈小姐名下,屬下聽從玄司長吩咐,暗自探訪沈小姐所嫁的人家。她初到嶺南因身患重病,咳疾不斷,不想傳染主家,自行去了山野別院修養。鮮少在主城露面,更沒有相熟友人。”
“屬下探訪山野別院,聽附近村民提及,沈小姐深居簡出,鮮少外出。她的夫君倒是常常在周圍徘徊,帶着金銀細軟來看沈鈞昊。”
“不過,她嫁的那戶商賈人家,只知她行蹤飄忽不定,並不清楚她是死是活。”
“砰!”得一聲重響。
男人一拳打在樹樁上,將樹身捶出洞來。
修長指節淌出幾道血痕,手背磨損破皮,很是猙獰。十指連心,他卻渾然不覺,眸中波濤暗涌,泄露真實心緒。
“屬下去了府衙一趟,沈小姐臨走之前,向官府遞交和離文書。美其名曰要幹幹淨淨離開,似乎與她的前夫並無情義。”
“有人稱年前見別院中飄出滾滾濃煙,似是大火焚燒什麼,而後婢女抱着泥罐去湖邊撒灰。屬下大膽猜測,若沈小姐身死,恐是火葬後將骨灰撒入湖池,才沒有墓碑……”
黑衣人不敢繼續往下說了,因爲傅長鈺的臉色實在太難看。
他跟隨主人辦過許多血流成河的任務,都沒有今日讓他感覺毛骨悚然。
傅長鈺的拳頭捏得青筋暴漲。
許久,嘴角掀起一道嘲諷。
這三年,他因爲不甘心,也曾秘密讓人探尋她的蹤跡。不知是誰在她身後撐腰,竟把她離京的痕跡抹除得一幹二淨。
她向來怕熱,最厭南邊都城。
他便讓暗衛司從京城周邊查起,把冬日較長的幾個都城翻個底朝天。
誰知道,她竟跑到千裏之外的嶺南。
她倒是無牽無掛,走到鬼門關的那一刻,連具完整屍身都沒留下。
可當初的事根本沒完,他如何放得下。
“退下吧。”
“主人,你的手在滴血,屬下給你包扎一下吧?”
“滾!”
沉悶怒音在耳邊震響,黑衣人渾身一驚,連忙退離到陰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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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兒滿臉吃驚,“宋小姐要紅蓋頭?你趕緊去找那婢女退訂。我們小姐與她,不適合再有聯系。”
她不會忘記,當初宋詩詩是如何當衆挑釁自家小姐,揚言五品小官之女,怎配得上京城第一才女的名號。
她們當初可是水火不相容。
如今宋詩詩要與傅世子成婚,還想小姐親手爲她做紅蓋頭,這不是擺明欺負人嗎?
“可……”翠微有些爲難,“訂金已收,不可隨意更改。若奴婢貿然毀約,違約金要付三倍,也就是三千兩。”
青兒倒吸一口涼氣,“這麼大的事,你怎能自作主張!”
翠微嚇得眼眶通紅,不知如何是好。
“行了。”沈璃打斷她們的對話,“你也不要責怪翠微,她哪裏知曉當年事,也是爲沈府着想。送上門的銀票,豈有不收之理。”
“可是小姐,這宋大小姐與你有私,若她看出花樣出自你手……”
“不會,我從未在外頭展示過繡技。”
魁首大賽比得是琴棋書畫,沈璃不會事事占上風,更不會給自己惹麻煩。
她給翠微一些碎銀,“你去上品鋪定制大紅綢緞,提點掌櫃這是給貴人用的喜蓋,不要弄虛作假。若貴人大婚出了問題,定會追根溯源,問責到他身上。”
“奴婢明白。”
翠微鬆一口氣,立馬退出去。
青兒沒好氣地說:“小姐受於家族困境,淪落至今已很委屈。如今還要用夫人傳授的繡技,爲那女人繡紅蓋頭,實在太虧了!”
沈璃抿了抿唇,“我如今是罪臣之後,人人喊打,定要低調行事。宋詩詩不好相處,若強硬推脫,她定會帶侍衛找上門來。屆時,可就不是紅蓋頭能擺平的事。”
“奴婢替小姐委屈。”青兒努努嘴,“明明當初是你和世子青梅竹馬,所有人都默認你們將來會在一起。結果竟走到今日這副田地。夫人若在天有靈,定會傷心流淚。”
沈璃思緒微沉。
想到昔日娘親病榻前的叮囑。
……
“娘,我們何必舍近求遠?我明日及笄,就可以嫁給子墨哥哥。到時讓侯爺替爹在陛下面前辯解,就能替沈府化解危機了。”
“萬萬不可!”
“爲何?”
“平遠侯最忌諱與琅琊相關之人,即便真相尚未水落石出,可近日朝野爭議不斷,他早已與你爹斬斷來往。若此時傅長鈺向侯爺提出要迎你爲妻,那就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你與阿昊的命通通都保不住。”
“可我……”
“你當着娘的面發誓,爲護住沈家血脈,此生與傅長鈺斬斷來往,不再有一絲牽連。”
“我與他情誼深厚,怎能……”
“你是要娘死不瞑目嗎!”
……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沈璃所在的芳園,與旁邊的長青園隔着一面牆,能聽到裏頭傳來沈鈞昊讀書聲。他的音色稚嫩,與裴寂引導嗓音融合得恰到好處。
她回過神來。
“你去準備茶點,給長青園送去。”
及笄以後的路走得異常艱難,在嶺南吃過的虧,在京城不能重蹈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