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的聲音帶着驚惶,像一顆石子砸進蘇清弦的心湖,激起千層浪。她猛地攥緊了手,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那點刺痛卻遠不及心頭的慌亂。
“怎麼回事?母親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動胎氣?”蘇清弦的聲音發緊,腳步已經下意識地往外邁。
“具體的不清楚,”青禾快步跟上,一邊走一邊急聲道,“我剛走到福壽院門口,就聽見裏面亂成一團,秋紋姐姐慌慌張張地跑出來喊人去請太醫,只說夫人突然腹痛,暈過去了……”
蘇清弦的心沉得厲害。母親的胎像一直還算安穩,今日去福壽院之前還好好的,怎麼會突然出事?老夫人到底對母親說了什麼,做了什麼?
兩人快步穿過抄手遊廊,遠遠就看到福壽院門口圍了不少人,丫鬟仆婦們低着頭,大氣不敢出,連巡夜的婆子都放緩了腳步,臉上帶着驚疑不定。
“讓開!”蘇清弦沉聲喝道,撥開人群往裏闖。
正屋的門敞着,裏面燭火通明,隱約傳來老夫人的呵斥聲和柳姨娘假意的勸慰聲。蘇清弦心頭火起,幾步跨進門去。
只見沈氏躺在軟榻上,臉色慘白如紙,雙目緊閉,額頭上布滿了冷汗,一只手緊緊捂着小腹,呼吸微弱。蘇承安站在榻邊,臉色鐵青,正低聲吩咐小廝去催太醫。老夫人坐在上首的椅子上,眉頭緊鎖,手裏的佛珠轉得飛快,臉上卻看不出太多擔憂,反倒帶着幾分不耐。柳姨娘站在一旁,眼眶紅紅的,嘴裏不停念叨着“夫人吉人天相”,眼神深處卻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
“母親!”蘇清弦撲到榻邊,握住沈氏冰涼的手,聲音都在發顫,“您怎麼樣?”
沈氏艱難地睜開眼,看到是女兒,嘴唇動了動,卻沒力氣說話,只是虛弱地搖了搖頭,又暈了過去。
“太醫怎麼還沒來?!”蘇清弦猛地轉頭,看向蘇承安,聲音帶着哭腔。
“已經讓人去催了,應該快到了。”蘇承安的聲音也透着焦慮,他看了一眼上首的老夫人,眼神復雜。
老夫人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放下佛珠道:“慌什麼?不過是動了點胎氣,婦人懷身子哪有不受點罪的?當年我懷承安的時候,比這凶險多了。”
這話聽在蘇清弦耳裏,只覺得刺耳。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火氣,走到老夫人面前,福了一禮,語氣卻帶着一絲冷意:“祖母,母親去您院裏赴宴時還好好的,不過半個時辰就成了這樣,敢問祖母,方才與母親說了些什麼?又用了些什麼?”
老夫人沒想到她會直接質問,臉色一沉:“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懷疑我對沈氏做了什麼?”
“孫女不敢。”蘇清弦抬起頭,目光清亮地看着老夫人,“只是母親身子金貴,腹中又是侯府的嫡子,容不得半點閃失。如今母親突然出事,孫女心急如焚,只想知道緣由,還請祖母明示。”
她的話說得有理有據,既捧了老夫人,又點出了沈氏和腹中孩子的重要性,讓人挑不出錯處。
蘇承安也看向老夫人:“母親,方才到底發生了什麼?”
老夫人被父子倆盯着,臉上有些掛不住,冷哼一聲:“也沒說什麼,就是問問她身子情況,又說了說府裏的事。哦,對了,我看她臉色不好,讓她喝了杯安神茶。”
“安神茶?”蘇清弦追問,“是什麼樣的安神茶?誰泡的?”
“就是尋常的安神茶,府裏庫房存的,春桃泡的。”老夫人不耐煩地說,“怎麼?一杯茶還能喝出人命來不成?”
春桃是柳姨娘的人!
蘇清弦心裏咯噔一下,下意識地看向柳姨娘。柳姨娘連忙擺手:“大小姐可別看着我,春桃雖是我院裏的,但今日是被祖母借去伺候的,那茶也是庫房拿的,與我可沒關系。”
她說得滴水不漏,既撇清了自己,又把責任推給了老夫人和庫房。
蘇清弦還想再問,外面傳來了太醫的聲音。衆人連忙讓開一條路,太醫背着藥箱快步走進來,也顧不得行禮,直接沖到榻邊,給沈氏把脈。
屋子裏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太醫捻着胡須的輕響和沈氏微弱的呼吸聲。每個人的目光都落在太醫身上,連老夫人也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過了許久,太醫才鬆開手,擦了擦額角的汗,站起身對蘇承安道:“侯爺放心,夫人只是憂思過度,又受了些寒氣,動了胎氣,好在脈象還算平穩,只要好好調養,應該無礙。”
“寒氣?憂思過度?”蘇承安皺眉,“她一直在屋裏,怎麼會受寒氣?又在憂思什麼?”
太醫遲疑了一下:“夫人脈相虛浮,似有鬱結,想來是心裏裝了太多事。至於寒氣……或許是喝了什麼涼性的東西,或是受了風。”
涼性的東西?難道是那杯安神茶?
蘇清弦看向柳姨娘,只見她眼神閃爍,悄悄往後退了半步。
“多謝太醫。”蘇承安鬆了口氣,“還請太醫開個方子,務必保我妻兒平安。”
“侯爺放心,下官這就開方。”
太醫開方子的時候,蘇承安讓人把沈氏抬回了正院,又派了兩個得力的婆子守在門口,不許任何人隨意進出。
老夫人看着沈氏被抬走,臉色有些難看,卻沒再說什麼。她沒想到一杯安神茶會鬧出這麼大動靜,心裏也隱隱有些後悔。
柳姨娘卻暗自得意。她早就知道老夫人庫房裏那批安神茶放了些年頭,性子偏涼,本想借老夫人的手讓沈氏受點罪,沒想到效果竟這麼好。看來,連老天都在幫她。
蘇清弦跟着回到正院,看着母親蒼白的睡顏,心裏又氣又急。她知道,這次母親動胎氣絕不是偶然,定是柳姨娘在背後搞了鬼,說不定還攛掇了老夫人。
“姑娘,這是方才從福壽院帶回來的茶盞,秋紋姐姐說,這是夫人沒喝完的那杯安神茶。”青禾端着一個茶盞走進來,茶盞裏還剩小半杯茶,顏色偏暗。
蘇清弦接過茶盞,放在鼻尖聞了聞,除了茶葉的味道,似乎還帶着一絲極淡的藥味,很熟悉,卻一時想不起來是什麼。
“把這茶收好,別讓人碰。”蘇清弦道,“等會兒讓太醫看看,裏面是不是加了別的東西。”
“是。”
太醫開好方子離開後,蘇承安走進來,看着沈氏的睡顏,眉頭緊鎖。他走到蘇清弦身邊,低聲道:“今日之事,你怎麼看?”
老夫人或許無心,但柳姨娘絕不會錯過這個機會。蘇清弦心想便答到:“那杯安神茶,春桃的伺候,時機未免太巧了些。
“父親覺得是意外嗎?”蘇清弦反問。
蘇承安沉默了。
“我會讓人去查那批安神茶,還有春桃。”蘇承安沉聲道,“你母親這邊,你多費心照看,別再出什麼岔子。”
“女兒明白。”
蘇承安沒再多說,轉身離開了。他心裏清楚,這侯府的平靜已經被徹底打破,沈氏和柳姨娘之間的暗鬥,已經擺到了台面上。而老夫人的歸來,更是讓這場爭鬥變得更加復雜。
夜深了,正院裏燭火搖曳,丫鬟們輕手輕腳地走動着,不敢發出半點聲響。沈氏還在昏睡,眉頭卻微微蹙着,像是在做什麼噩夢。
蘇清弦坐在床邊,握着母親的手,一夜未眠。她看着窗外漸漸亮起的天色,眼神越來越堅定。
柳姨娘,老夫人,你們想動我母親和弟弟,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她想起那杯安神茶裏的淡淡藥味,突然記起在哪裏聞過——上次從雜院撿到的藥渣裏,似乎就有這種味道。
難道,那安神茶裏加了和之前安胎藥裏一樣的東西?
蘇清弦的心沉了下去。如果真是這樣,那柳姨娘的膽子也太大了,竟然敢在老夫人的眼皮子底下動手腳,甚至把老夫人也當成了棋子。
而老夫人,是真的被蒙在鼓裏,還是……默許了這一切?
天剛蒙蒙亮,福壽院就傳來了動靜。老夫人似乎是被昨夜的事攪得沒睡好,一早就在院裏發脾氣,說府裏不吉利,讓下人趕緊去廟裏燒香祈福,還特意讓柳姨娘去操辦。
蘇清弦聽到消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柳姨娘想借祈福的名義做什麼?是想趁機銷毀證據,還是想再耍什麼花樣?
不管是什麼,她都不會再讓柳姨娘得逞了。
“青禾,去備車,我們也去廟裏走走。”蘇清弦站起身,眼神銳利如刀,“有些賬,也該好好算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