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合宮規,尚寢局就有權拒絕執行。
晏雲姝初爲皇後,若頭一樁事就被女官駁回,於威嚴有損,將來其他命令也難推行。
若一味用權勢下壓,女官不服,難保來日不會陽奉陰違。
所以這看似是小事,辦好了無功,辦不好,就是無能。
傳出去,也會被人笑話。
接管後宮,不單單是一封聖旨。
六局二十四司聽太後令多年,利益糾纏,不是一句中宮易主,她們就能立刻改變立場的。
也好,就用這件小事,讓她們明白,太後能做的,自己也可以,先立威。
雲姝思量片刻,“將六局主官全都叫來。”
尚宮、尚儀、尚服、尚食、尚寢、尚功很快到兩儀宮。
來之前,六局就知道皇後的主要目的,尚寢已經準備好了應對之法。
倘若皇後要新人今晚侍寢,就說國有國法宮有宮規,此舉不合禮法,尚寢局恐難領命。
若皇後不願新人今晚侍寢,讓尚寢局去推辭太後,就說皇嗣關乎國本、重於禮法,禮當先侍寢。
晏雲姝換了衣裳,坐在大殿台階上首,受了六局正官大禮,待六局依次匯報完工作,才問話:
“尚儀何在?”
鍾尚寢正要出列,卻聽是“尚儀”:
難不成皇後是想讓尚儀局來教新人侍寢的規矩?
還是太子妃出身,連基本的規矩流程都不知道,真是丟人。
尚儀出列,“臣在。”
“來人,將文尚儀拉下去,杖十。”
新後上任三把火,這是拿自己開刀?
文尚儀不服。
她梗着脖子道:“微臣自知愚鈍,不得娘娘聖心,但臣侍奉太後娘娘二十載,兢兢業業,自信從未行差踏錯,今日娘娘初掌宮務,不問青紅皂白便要杖責老臣,這是何道理?臣不服!”
這才哪到哪,就搬出太後來了?
晏雲姝端起茶盞,捏着茶蓋刮着茶沫。
挽風會意,替主子開口,“宮中禮儀教導,皆有尚儀局負責,奴婢才入宮,請教文尚儀,大虞開朝至今,是否人人可以住進兩儀宮?”
想用皇後的權勢壓自己?
沒用。
文尚儀:“自然不是。”
“何人可居兩儀宮?”
“自然是皇後。”
“皇後可是六宮之主?”
“自然。”
“妃嬪見皇後可要下跪?”
文尚儀聽着這問話的方式不對,警醒起來,“自然。”
“那麼陸婉儀沖撞皇後、知而不跪、出言不遜,甚至當着皇上的面污蔑皇後娘娘,可是尚儀局教導失職?”
果然是挖坑,想要引導自己回答。
哼,你還嫩了點。
此事可和尚儀局無關,在她這位皇後。
“此......”不對!
文尚儀及時住嘴。
誠然此事起因在皇後未立。
可她剛剛已經說了,住進兩儀宮的就是皇後,晏雲姝也確確實實已經封後,若再反駁,便是不敬中宮。
罪責更大。
“新人入宮,宮中流言四起,尚儀宮女官玩忽職守,未能及時糾正,可算尚儀大人御下不嚴?”
挽風一句御下不嚴,旁邊的尚宮跪了下去。
“微臣有失,還請皇後娘娘恕罪。”
尚儀局負責宮中上下禮儀教導,尚宮局有監督糾察之職,尚儀局出錯,尚宮局也難逃其咎。
尤其事關六宮之主。
尚儀一看尚宮跪下,也不能不跪。
“尚宮大人請起。”晏雲姝抬手,“皇上方才登基,新舊交替,後宮事情多,尚宮局爲六局之首,難免有所疏漏。”
“多謝皇後娘娘體恤。”
尚宮謝恩起身,尚儀低頭不敢動。
“宮中規矩繁多,本宮身爲六宮之主,自然擔當起表率作用——挽風。”
挽風下台階跪在中央,“奴婢在。”
“你是我身邊最得力的人、兩儀宮大姑姑,是最不能出錯的,即日起,你便帶着小丫鬟們,和尚宮以及其他幾位大人多學習,回來也好教教吟霜她們......”
皇後將人放進尚宮局,那可不是普通的學習。
是從今而後,挽風兼管尚宮局,尚宮局有兩位尚宮大人。
說得再明確些,先尚宮只是名譽尚宮,挽風才是統管六局二十四司的主官。
尚宮自然不答應,“可是娘娘......”
晏雲姝擱下茶盞,溫溫柔柔繼續:“也能隨時提點本宮,省得再鬧出長街這樣的笑話,到時候皇上生氣,受罰的就不只是陸氏。”
那確實。
皇帝一般不生氣,只動首。
鎮國公家的女兒、入宮就是妃位,說打入冷宮就打入冷宮。
後宮之主到底是誰,她們還是能看得清的。
尚宮閉嘴,尚儀謝恩。
殺雞儆猴,這雞殺完了,該辦太後在意的正事了。
“尚寢局何在?”
鍾尚寢恭敬出列,老實跪下,“微臣在。”
“從前東宮後院只有本宮一人,皇上偏寵,許多事不懂,請問尚寢大人,妃嬪剛入宮,如何安排侍寢最妥當?”
皇後娘娘這是要將燙手山芋扔自己手裏呀。
“微臣不敢,依微臣愚見,當按宮規行事......”
鍾尚寢故意說到這裏停下,等晏雲姝開口。
她們是宮裏幾十年的老人了,宮規滾瓜爛熟,白的能解釋成黑的,黑的能洗成白的。
這會子晏雲姝若要接話,無論說按哪一條宮規行事,都能被駁回來。
她玩着杯蓋不說話。
殿中只有杯蓋扣着瓷杯的聲音,噠、噠、噠......六局主官的心跳也跟着這個頻率,咚、咚、咚......
鍾尚寢沒法子,只能自己說:“按照宮規,妃嬪應在覲見皇後之後,依位份順次侍寢。”
“本宮聽聞,皇嗣關乎國本,當重於禮法,權宜之下,可先侍寢、後覲見?”
這......這這這,皇後娘娘說的都是自己準備的詞啊!
她哪裏是要先侍寢、後覲見,分明是要自己去推了太後娘娘的主意。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鍾尚寢沒想到從前毫無主張的太子妃,一朝爲後,竟如此難纏:
“國無法不立,後宮亦是如此,微臣認爲尊上不影響皇嗣,宜先覲見、後安排侍寢。”
晏雲姝點頭,“太後娘娘執掌後宮多年,綱紀嚴明、上下誠服,本宮初掌宮務不敢擅專,還要勞煩尚寢大人去壽安宮走一趟,將這件事定下來。”
“這......”
“鍾尚寢有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