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府內暗流涌動,男女主心思各異之際,外界的風雨並未停歇,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勢。
這日,韓衛面色凝重地帶來一個消息。
“王爺,王妃。”他沉聲稟報,“京中近日流傳起一些對王妃不利的言論。”
蕭絕端坐椅上,神色未動,只淡淡道:“說。”
“市井間傳言,說王妃娘娘所用醫術……並非正道,疑似巫蠱厭勝之術,方能緩解連太醫院都束手無策的奇毒。還說……還說娘娘身份存疑,恐是敵國細作,借沖喜之名潛入王府,意圖不軌。”韓衛說完,頭垂得更低。這些流言惡毒至極,不僅攻擊雲寄瑤,更是將整個定北王府置於炭火之上。
雲寄瑤正在一旁核對藥材單子,聞言,執筆的手微微一頓,墨點在宣紙上氤開一小團墨跡。她抬起眼,眸中閃過一絲冷意,卻並未驚慌。
巫蠱、細作……真是好大的罪名!這背後之人,是想要她的命,更是想徹底坐實蕭絕“勾結外敵”或“府中藏奸”的罪名,將他打入萬劫不復之地。
“源頭查到了嗎?”蕭絕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但室內溫度仿佛驟然降低了幾分。
“流言傳播極廣,源頭隱蔽,暫時……尚未查到確鑿證據指向何人。但其中幾處關鍵節點,與柳侍郎門下的一些清客文人有所關聯。”韓衛謹慎地回答。
柳侍郎!又是柳家!
蕭絕覆在錦帶下的雙眼驟然眯起,一股凜冽的殺意自他身上彌漫開來。他尚未去找他們算賬,他們倒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
“知道了。”蕭絕壓下翻涌的怒氣,語氣恢復冷沉,“不必理會這些宵小之言。加派人手,保護好王妃安全。至於柳家……”他頓了頓,“繼續搜集證據,時候一到,新賬舊賬,一並清算!”
“是!”韓衛領命,又看了一眼旁邊的雲寄瑤,見她神色已然恢復平靜,心中不由更是敬佩。
韓衛退下後,室內陷入一片沉寂。
“怕嗎?”忽然,蕭絕開口,打破了沉默。他“看”向雲寄瑤的方向。
雲寄瑤將污了的賬頁輕輕挪開,重新鋪開一張紙,語氣平靜無波:“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妾身行事,但求問心無愧。至於流言……”她唇角泛起一絲極淡的嘲諷,“不過是無能者躲在暗處的狂吠罷了,若因此自亂陣腳,才是正中其下懷。”
她的冷靜與豁達,讓蕭絕心中那因流言而起的暴戾之氣,奇異地平復了許多。他發現自己似乎……越來越欣賞她這副臨危不亂、洞若觀火的模樣。
“你放心,”蕭絕的聲音低沉而堅定,“有本王在,無人能動你分毫。”
這不是承諾,而是陳述。一種基於絕對實力和意志的宣告。
雲寄瑤執筆的手再次微微一頓。這一次,不是因爲憤怒,而是因爲心頭那難以言喻的觸動。她垂下眼睫,輕聲道:“謝王爺。”
然而,外患未平,內憂又起。
這日內務管事呈上月度用度報表,雲寄瑤仔細核對着。當她看到一項關於修繕王府西側廢棄演武場的支出時,眉頭微微蹙起。這項支出數額不小,但此前並未聽蕭絕或韓衛提起有修繕計劃。
她喚來負責此事的管事詢問。
那管事是個面相精明的中年男子,姓孫,是府裏的老人。他陪着笑臉道:“回王妃,是王爺前些日子吩咐下來的,說那演武場荒廢可惜,待他身子好些或許要用到,讓先簡單修繕着。”
“王爺吩咐的?”雲寄瑤目光平靜地看着他,“何時吩咐的?經由何人所傳?可有王爺的手令或對牌?”
孫管事臉上的笑容僵了僵,支吾道:“這個……是王爺跟前的小路子傳的話,手令……許是王爺事忙,忘了……”
“小路子?”雲寄瑤記得這個人,是滄瀾院一個負責灑掃的二等仆役,根本近不了蕭絕的身,更別提傳遞如此重要的指令。她心中已然明了,這孫管事怕是見她年輕,又是新主事,便想借着王爺的名頭渾水摸魚,中飽私囊。
“既無手令對牌,口說無憑。”雲寄瑤放下賬冊,語氣依舊平和,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這筆支出暫且壓下。你去請韓侍衛過來一趟,當面對質。若真是王爺吩咐,我親自向王爺請罪,款項即刻撥付。若是有人假傳王爺指令……”
她的話沒有說完,但那雙清冽的眸子掃過孫管事瞬間煞白的臉,意思不言而喻。
孫管事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冷汗涔涔而下:“王妃恕罪!是……是小的記錯了!是小的豬油蒙了心,想……想撈些油水!求王妃開恩!”
雲寄瑤看着磕頭如搗蒜的孫管事,心中並無多少快意,只覺得有些疲憊。這便是掌家之權背後的齷齪,時時刻刻都需提防着這些蠹蟲。
她按府規處置了孫管事,將其降職罰俸,以儆效尤。
處理完此事,已是華燈初上。雲寄瑤揉着有些發脹的額角,走到窗邊。
窗外暮色四合,王府的亭台樓閣在夜色中顯得靜謐而深沉。外有流言蜚語,惡意中傷;內有仆役欺瞞,蠢蠢欲動。這條路,遠比她想象的要艱難。
然而,當她想起蕭絕那句“有本王在,無人能動你分毫”時,心中那點疲憊與寒意,似乎又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驅散了。
她與他,如今真真是綁在了一根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既然如此,那便……遇山開山,遇水架橋吧。
雲寄瑤深吸一口氣,眼神重新變得堅定而清明。她轉身,走向書案,還有更多的賬目和事務,需要她一一厘清。
夜色漸深,墨韻堂的燈火,依舊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