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閆家屋裏,閆埠貴跟個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腦子裏翻來覆去就是那三千塊錢,越想越心疼,肝兒都跟着顫。那可不是小數目啊,夠他們家吃多少年的細糧了!簡直像是從他心尖上硬生生剜下去一塊肉!
他蹬蹬蹬跑到窄小的廚房,對着正在忙活的媳婦兒楊瑞華沒好氣地吩咐:“瑞華!今兒的窩頭,個頭再捏小一圈!鹹菜……每人少切兩根!這日子得過緊巴點了!”
楊瑞華敢怒不敢言,只能暗暗嘆氣,把手裏正要下鍋的窩頭又揪下一小塊面團。
閆埠貴吩咐完,心裏那口氣還是不順,又踱回屋裏,蹲在他那幾盆寶貝蘭花前頭。這幾盆花可是他下了血本、花了無數心思伺候的,平時掉片葉子都能心疼半天。他左看看,右瞧瞧,手指頭在一盆盆青翠的葉片上劃過,最後,目光落在角落裏那盆長得稍差些、開了幾朵不起眼小花的蘭草上。
“唉……”閆埠貴長長嘆了口氣,像是要赴刑場似的,小心翼翼地把那盆花捧起來,用塊破布擦了擦陶盆邊緣的浮灰,“老夥計,對不住了啊……眼下這光景,只好先委屈你了……等老子緩過這口氣,再弄盆好的……”
他嘴裏念念叨叨,既是安慰花,也是安慰自己。選定這盆“犧牲品”,他就開始心神不寧地盼着天黑,準備等到夜深人靜,就揣着這盆花,去黑市上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換回幾個錢,好歹彌補一點今天的巨大“損失”。
閆家這頓飯吃得是愁雲慘淡。桌上那比往常又小了一號的窩頭,還有盤子裏數得清根數的鹹菜絲,讓閆解成幾個半大小子吃得唉聲嘆氣,肚子裏跟沒吃一樣。閆埠貴自己也食不知味,胡亂扒拉幾口,就撂下了筷子,眼睛時不時往外瞟,盼着天趕緊黑透。
好不容易熬到外面天色墨黑,院裏靜了下來,閆埠貴鬼鬼祟祟地找了塊洗得發灰的破布把頭臉一蒙,只露出兩只眼睛,然後小心翼翼地抱起那盆“精挑細選”出來頂缸的蘭花,躡手躡腳地溜出了四合院,熟門熟路地朝着離南鑼鼓巷不遠的那處隱蔽黑市摸去。
到了地頭,他心疼地掏了一毛錢“入場費”,這才被放進去。黑市裏人影綽綽,交易都是低聲進行。閆埠貴不敢往亮處湊,找了個陰暗的牆角蹲下,把蘭花放在腳邊,縮着脖子,眼巴巴地等着哪個識貨的“冤大頭”來問價。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問的人倒是有兩個,可出的價碼離閆埠貴心裏那“回血”的底線差得太遠,被他沒好氣地懟走了。他正蹲得腿麻,心裏也越來越焦躁,突然,黑市入口處傳來一陣異常的騷動!有人壓着嗓子驚慌地喊:“快跑!雷子來了”
這一聲如同炸了馬蜂窩,剛才還井然有序的黑市瞬間大亂!人群像沒頭蒼蠅一樣四散奔逃,撞倒貨攤的、掉東西的、哭爹喊娘的聲響混成一片!
閆埠貴嚇得魂飛魄散,腦子裏“嗡”的一聲!他第一個反應不是扔下花跑,而是下意識地一把抱起那盆寶貝蘭花,跟着人流就往黑市深處、那條他平時踩好點的窄胡同裏鑽!他心髒咚咚狂跳,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被抓!不能罰錢!這花還得賣錢呢!
他蒙着頭,抱着花盆,在黑暗的胡同裏深一腳淺一腳地拼命狂奔,身後隱約傳來警察的呵斥和追趕的腳步聲。慌亂中,他腳下不知被什麼東西猛地一絆,“哎喲”一聲,整個人失去平衡,臉朝下重重地向前撲倒!
“哐當!咔嚓!”
他懷裏的蘭花盆結結實實地砸在堅硬的地面上,瞬間碎裂!一塊尖銳的、帶着弧度的碎瓷片,在巨大的沖力下,如同死神的鐮刀,不偏不倚,猛地向上彈起,精準地切進了他毫無保護的脖頸側面!
“嗬……嗬……” 閆埠貴甚至沒來得及感到疼痛,只覺脖子一涼,一股溫熱的液體噴涌而出,瞬間浸溼了他的衣領。他想喊,卻只能發出破風箱般的嗬嗬聲,劇烈的窒息感攫住了他。視線開始模糊,黑暗迅速吞噬意識。
在徹底陷入永恒的黑暗前,他那沾滿自己鮮血的手指,似乎受到某種無形力量的驅使,顫抖着、無力地,在身下冰冷潮溼的土地上,劃拉出了三個歪歪扭扭、血淋淋的字——
我有罪。
然後,他的腦袋一歪,徹底沒了聲息。
幾乎就在他斷氣的同時,胡同口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和手電筒的光柱。兩名負責包抄、搜查漏網之魚的警察追了進來。
“這邊!剛才好像有人往這兒跑了!” 一個年輕警察喊道。
手電光在狹窄的胡同裏晃動,很快便定格在蜷縮在地的閆埠貴身上,以及他身下那一大灘在黑暗中顯得格外粘稠的液體上。
“操!這有個出事的!” 年輕警察心裏一緊,趕緊上前。
年長些的警察經驗豐富,用手電仔細照了照閆埠貴的脖頸傷口和地上迅速凝固的血液,又探了探鼻息和頸動脈,搖了搖頭:“沒救了,剛死沒多久,身子還軟着,血還沒完全凝住。” 他用手電光掃了掃地上的碎瓷片和那盆摔爛的蘭花,又照了照閆埠貴右手邊那三個歪歪扭扭的血字——“我有罪”。
“嘖,” 年長警察咂咂嘴,語氣帶着點見怪不怪的嘲諷,“跑黑市被攆,自己摔跤讓花盆片子割了脖子……臨死還知道寫個‘我有罪’,早幹嘛去了?安安分分過日子,能攤上這倒黴催的事兒?”
年輕警察也看清了現場,鬆了口氣,不是他們追捕造成的就好。“頭兒,這……算意外死亡吧?”
“嗯,現場看,八九不離十。自己作死。” 年長警察直起身,拍了拍手,“得,咱倆也別動了,保護現場。小劉,你趕緊去路口,叫後續的弟兄過來處理,再讓附近街道辦趕緊派人來認人,看看是哪個院的倒黴蛋兒。”
“好嘞!” 年輕警察應了一聲,轉身跑出胡同去叫人。